如果王允是真太傅,此时王凌的巴掌早就呼到陈群脸上去了。
如果貂蝉是陈丛正室,王凌也敢拿着长辈架子,跟陈群好好掰扯一下周礼、子曰。
如果州牧府‘借粮’之族过多,王凌亦敢联合诸多世家阳奉阴违。
可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人家是无敌将军认可的侄子,能端坐州牧府正堂首位代行诸政事。
自己不过是个州牧妾室的义兄,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穷亲戚’...
他甚至想过变卖祖产举族迁离并州。
可...为世家、豪族者,哪个不是人精?谁会在这个档口,冒着得罪州牧府的风险低价接手王氏祖业...
即便他愿意抛家舍业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天大地大又能去哪?
长安吗?
活在董魔王眼皮子底下,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因何获罪...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堂中三人起身见礼。
“长文,忙着呢。贾毒物,你出来一下。”伴随着突兀的呼唤,不等贾诩慢腾腾从案几后挪出。
王凌闻声大喜!
能这般轻飘飘称呼陈群表字者,能让别驾、长史、治中起身见礼者,放眼晋阳能有何人?
立马转身迎向来人,深深作揖:“当朝太傅之侄,祁县王凌字彦云,见过牧守大人!”
陈丛一愣。
王凌?有点印象,还是个名人呢。
“哦,幸会幸会。贾毒物你快点,磨磨蹭蹭干啥呢!”
王凌哪肯放过最后的救命稻草,一咬牙,当堂拜倒。
沉声道:“州牧大人容禀,小人状告并州别驾从事,此人假使州牧之名,强借王氏粮草四十万斛,小人只言宽限几月他便不依。如此行事!岂非擅事弄权?岂非坏了陈王两家亲善。”
陈丛愣了一下,两家亲善?
王凌不说陈丛都快忘了,他和老王家还是亲戚来着。
不过真打劫,还得看那些个黑心肝的谋臣啊!
他辛辛苦苦奇袭美稷,才搞了二十万斛粮草,好大侄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人四十万斛?
逮住个蛤蟆就得攥出尿来?
陈丛是越来越喜欢跟那些个谋臣打交道了,跟他们待久了,总感觉自己能跟孔孟比肩。
不过他着急自己的新‘买卖’,哪有工夫跟王凌攀亲戚,抄起贾诩就走。
随口吩咐道:“长文,既然人状告别驾从事,你一定要秉公处理。我有疾,先走了。”
陈群耸耸肩:“喏。”
王凌看着陈丛快步离开的背影,脸色一片惨白。
长文审陈群...
僵硬地扭过脑袋去看陈群:“别驾大人,凌...”
陈群重新坐回主位,稍稍撑个懒腰,立于其身后的明艳匈奴女子立马摇动罗扇。
随即摆手道:“好了彦云,不必如此拘谨。既你状告别驾从事,便摆明证据吧,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这...凌不告了。”
“诬告反坐,彦云最好莫跟本官逗趣。”
王凌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祁县王氏怕是要毁在他的手上了。
...
那边。
陈丛一路将贾诩拽到书房,再令徐晃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贾毒物,我这有笔大买卖,你跟我好好参酌一番。”
“小老儿政务繁忙,州牧另寻他人吧。”贾诩习惯性拒绝道。
陈丛说的买卖可能是好买卖。
但以贾诩对陈丛的了解,这事绝对跟安全稳妥八竿子打不着边。
与谋划疏漏带来的责任相比,尽心谋划得来的那些好处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陈丛喝道:“你这老货,真当我是瞎的?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政务繁忙?”
贾诩老脸一红。
以他不粘锅的性子,处理政务的方式要么问陈群,要么问程昱。
二人实在被他问得烦了,最后干脆把本该属于他的那摞政务分了。
陈丛进去时,他正优哉游哉品茗看花呢。
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州牧大人不也有疾?”
“好!那我帮你也染点小疾!”
眼瞅着陈丛动手,贾诩瞬间服软:“愿谋,愿为州牧谋划!”
陈丛收回拳头,嫌弃地瞥了贾诩一眼。
也不废话,直言道:“朔月将至,匈奴左贤王呼厨泉会在曼柏召集诸部首领。正好,我想跟他谈谈马匹生意。你说,这买卖怎么谈最合算?”
贾诩诧异道:“州牧意欲袭击曼柏?”
陈丛随即摇头:“乱战一起,胡虏乘马皆走,便是突破曼柏,也得不了多少匹马。这次我准备先用粮食、盐铁换回战马,再突袭匈奴诸部夺回辎重。”
有了突袭美稷的教训在前,陈丛这回倒是想了个折中之法。
既然乱战一起,胡人全都骑马跑了,不如先把马换回来。到时候便是匈奴奔逃,总不能骑跑粮食辎重。
左右手一倒,白嫖几千匹好马问题不大。
“州牧有面见呼厨泉之法?”
“於夫罗言,呼厨泉与雁门太守帐下主簿张成有旧,使他牵线,可入城相见。”
贾诩复问:“州牧这生意,欲做长线或是短线?”
陈丛有点迷糊:“匈奴人又非傻子,黑吃黑这一次便长了记性,如何做长线?”
贾诩揉着额角,闭上双眸好似睡着了般。
片刻睁眼:“若做短线,州牧自可使苏张二人化作马贩入城,使钱、粮、物达成大宗交易,再动飞熊劫回辎重。若做长线...”
“莫要吞吞吐吐,直说!”
“州牧可知西域都护府?”
西域都护府是前汉时设在凉州以西的管辖机构。
其主要职责在于守境安土,协调西域各国间的矛盾和纠纷,制止外来势力的侵扰,从而维护西域的秩序,确保丝绸之路的畅通。
“你的意思是让我设并州都护府?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朔方、五原等地应属胡地?”
贾诩捋须而笑:“无需建府,小老儿只是让州牧效仿西域都护,协调各方矛盾,从中抽取些好处罢了。”
“哦?怎么个协调之法?”
贾诩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州牧觉得,此刻最怕州牧释放於夫罗的,是晋阳汉民,还是匈奴左贤王?”
嗯?
贾诩的话倒是给了陈丛一个全新的思路。
美稷王庭虽破,实际上城中青壮却逃了大半,这些人大都被呼厨泉接收。
而整合了两族壮勇的呼厨泉毫无疑问成了匈奴诸部中最强的存在。
此时。
这位左贤王正值春风得意,怕是不日就要像历史上一样接任匈奴大单于位。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希望亲哥回去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