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伴随荆州军沉重的鼓点,并州营寨前马蹄踏动列阵于前。
身后,是河水浇灌过后留下的淤泥与连片低洼。
远处,是死城一般毫无生机的新野。
前方,是茫茫之敌萦野。
狰狞的虎头吞面盔下,陈丛双眸泛着幽幽寒光,重甲加身,执丈长陈枪,背挎铁胎硬弓,大红色的披风被雨浇成褶皱状,挂在背上像极了一条缓缓流动的血河。
左侧,赵云依旧白衣白甲配白马,手执银枪英武不凡。
右侧,张绣白甲配黑马,认真地擦拭着手中长枪。
与师弟不同,赵云已经用那惊世骇俗的武艺数次在陈丛、骑营士卒面前证明过自己。
而他...
以前身处凉营时还稍稍有些名头,旁人敬他叔父平时也给他三分薄面。
但于并州骑营而言,他不过是个新来的。
张绣迫切地想要证明,即便武艺稍有不如,但同一个师傅教得一双师兄弟,皆是勇猛非常之辈!
没给张绣太长时间做心理建设,陈丛随口吩咐道:“张绣,择领前期右翼压阵。”
“啊?”
张绣抬眼望去,因为地处淯水以东排军布阵的缘故,并州军的右翼、荆州军的左翼,其实就是临近河床淤泥泛滥之地。
如此艰险的地势下步卒、骑兵稍靠近些就要陷入淤泥的风险,双方自然不可能在此侧排列重兵...
“将军,绣...”
“嗯?”
“喏。”张绣此时并不知晓,这是陈丛为他量身打造的封侯之地,单纯地以为‘陈丛重云轻绣’。
可本事不如人,他只能默默吞下其中苦涩。
“赵云。”陈丛再点将。
“末将在!”
“提点三千骑兵绕至敌军右翼,待命。”
陈丛停顿片刻:“顺道把贾诩、郭嘉一并带去右翼。”
赵云闻声一怔,此次并骑南征拢共五千,攻伐南阳各地时还有轻微折损。
现如今,陈丛点了张绣千骑左翼压阵,又点他三千骑兵右翼待命,那他岂不是要以不足千骑之数,挡住近十万荆州大军正面强攻?
“愣着做甚?”
“将军...”赵云迟疑道:“不若将军提领三千骑兵绕至右翼,末将愿于前阵御敌。”
嗯?
陈丛转头看向赵云。
不愧浑身是胆赵子龙,送命的买卖抢着干,就差把不怕死仨字贴脑门子上了。
当然,这买卖只是看起来送死,陈丛也不是真要找死。
虽身后无水,但大水漫灌过的土地与汹涌河水一样致命。
并州骑无路可退则人人奋命,荆州军恐前冲太快陷入泥地,此消彼长之下,陈丛又占骑兵之利,这波分明是‘优势在我’。
“子龙好意丛心领了,应命吧。”
三军之前,将令最大,令即下,赵云断无拒绝的可能。
只得抱拳:“喏。”
打发走二将及四千骑,雄壮骑阵立马缩水了一大半,望着身后面面相觑不足千骑。
陈丛轻声笑道:“尔等惧否?”
众人对望一番,齐道:
“不惧!愿为将军效死!”
“不惧!愿为将军效死!”
“不惧!愿为将军效死!”
陈丛抬手打断呼喝,继续道:“退无路,进亦无生,面对百倍之敌,本将军都有些犯怵,尔等竟然不怕?”
呃...
众兵士哂笑两声,纷纷低下脑袋,不使眼底流露出来的惶恐与焦躁影响到将军的心情。
世人皆惧死,安有并人独不惧的道理。
“什么向死而生之类的屁话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此役无论胜负,得活者,职晋三级,封关内侯。不得生者,抚家眷百金、田十顷。”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比‘死’还可怕的事情,那一定是‘穷’。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家有三亩薄田勉强度日,谁又愿意投身军旅,干着脑袋别裤腰上的日子。
虽说因为制度原因,比起别个州郡来说,并州军普遍富庶。
但在职晋三级、封关内侯面前,他们一样有种从没见过世面的乞丐突然捧到了一座金山的感觉。
更何况,即便是死了,家里人也有百金、十顷田地拿,足以富足余生。
当利益之重远远大于死生之惧时,生命也不过是随时可以付出的筹码罢了。
从陈丛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起,营前便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与一双双猩红的眸子。
...
战车上,刘表望着前阵那支孤零零的骑兵满眼尽是茫然。
陈丛善战?百战不殆?
陈无敌骑战无双?神出鬼没?非人力可敌?
可对方在做什么?
在人数明显处于巨大劣势时,非但不聚拢骑兵于一处,择敌军布阵薄弱处突入,反而分散三部,只在营寨精要处留下不足千骑?
要知道,并州军在后退无路之下,一旦营寨失守,再无他处补给粮草。
届时即便荆州大军不去追击,至多不过七日工夫也会自行溃散。
“姐夫,有诈。”
刘表心头一跳,这回,该死的小舅子倒是说了他心坎里的话。
如此自寻死路之法,如果不是陈丛有病,那就只能是诈。
“哦?”
刘表不动声色看向蔡瑁:“德珪以为如何?”
“暂退五十里地扎营以观。”
刘表眼前一黑,好悬没从战车上跌下来。
果然...
终究是他高估了小舅子的节操。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之战,后退五十里?那踏马都快退回襄阳去了!还打个屁!
这厮哪里是看出有诈,应该说陈丛使诈也好,不使诈也罢,他就是在抓住一切机会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