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绪不喜欢崔家,他早慧,开蒙早,懂事儿也早,同时也是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数,活不过三十。
这让他做事儿就有些随心所欲了, 老子都活不成,哪有时间跟你们勾心斗角?
看不惯就怼,不乐意待在家里就滚,没必要维持虚假的和睦,让崔家族老们很无奈。
最后给他安排不少活儿,把他支开,崔家才能安宁些,否则崔家人都被他给弄死了。
崔绪唯独对自己的妹妹很在意,爹娘都不亲近,反正爹也死的早,娘也是要守陵, 等着百年之后跟爹合葬。
可是未来几十年都要守寡,那种日子枯寂的跟死水一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崔绪对这样的崔家很是厌恶,却无力改变,干脆就不回去了。
但是崔绪又是嫡出一脉唯一的嫡长子,崔家族老们心思各异,或许嫡系都死了,他们旁系上位也不错,反正都是姓崔的,都是一个祖宗啊。
只是崔绪的能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常年在外可不是闲着的,崔家的产业都掌控在他手里,没有他点头,崔家的产业谁都继承不了,只能是个空壳子。
崔家旁系现在拼了命的在找他呢,只是想不到他会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
崔绪不知道自己破除诅咒,能活下去会不会娶亲生子,为了妹妹,他想试一试。
想的有点儿远,崔绪吃着妹妹夹的蟹黄包子,会心一笑:“你也吃啊。”
“兄长忘了我夫君家是海边的,这包子也是常吃的,倒是在这儿挺稀罕,要是没有阿青的本事,咱也吃不到。”
“温姑娘确实厉害。”
就在此时, 楚氏进来了,看着一屋子人吃香的喝辣的,竟然没有喊她,脸色阴沉的难看。
萧书尔先站起来,“阿娘,你好些了吗?不在屋子里待着,出来吹着风病情会更严重。
母亲单独准备了一份,待会儿厨房会送过去的,儿子陪你回去吃饭吧。”
楚氏笑了笑,到底是亲生的,还是惦记她呢,道:“多谢你们还惦记我这个病人啊,我也是不想来的,只是屋子里伺候的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喝口水都喝不到,我不得自己来动手的吗?”
温竹青吃着香煎八爪鱼,喝一口鱼翅羹,美味在嘴里蔓延,都不屑看她一眼。
楚氏更憋闷了,她霸占自己儿子,巴不得自己病死呢。
萧清延道:“马上要年底了,家里忙,人手不足,这里毕竟只是乡下,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多担待些。
我马上让人去伺候了,书尔,扶着你娘亲先回去吧。”
“嗯,好的,你们慢慢吃,阿娘,咱们回去吧。”
“既然我都来了,不请我一起吃吗?还是说我不配啊?萧清延,你别忘了,我们郁家变成这样,是谁的错?”
温竹青擦擦嘴,不生气,道:“你要是想吃,就闭上嘴,不差你一口吃的。
你要是想找事儿,信不信我现在就丢你出去。
郁家是对萧家有帮助,可是跟你有关系吗?你享受郁家的荣耀,现在郁家出事儿,跟着被牵连,造成你现在悲惨生活的不是萧家,而是你郁家家主。
你应该质问他们,而不是来找萧清延。
再说一次,这里是温府,我温竹青做主,不是萧家,萧家造反,朝廷都给抄家灭族,早没了。”
崔三娘真是不明白,这人怎么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少奶奶,怎么就不懂事儿呢?
梁书尔放开了楚氏的手,失望道:“阿娘,我跟你说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吗?
客随主便,你在这儿只是客人,为何总要做些惹人厌烦的事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要是如此,咱们都回郁家老宅,别在母亲家里,我也不科举了,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
家里不安生,我绝不考试。”
楚氏才着急起来:“傻孩子,怎么能不考试了呢?郁家可指望你能重新起来呢,你可不能做傻事儿。”
“儿子要脸,你这么闹腾,辜负母亲对我的照顾,我哪儿有脸让母亲为我付出这么多?”
楚氏想说,这是她应该做的,夫妻一体,萧家的债也得她来还。
梁书怡道:“楚婶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看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好,你心里不舒服吗?
为什么呀?我真是搞不懂你想什么?”
楚氏眼神闪烁,不想回答。
温竹青道:“能是为什么?嫉妒呗,心不忿呗,都是被抄家,他们家过得苦兮兮的,说不定吃糠咽菜呢,咱们这儿大鱼大肉,山珍海鲜的,心里能平衡吗?
还是那句话,我们吃香喝辣是我的本事,不是他萧清延的。
你们家的苦难也不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不欠你的,你想在我家作威作福,我可不惯着你。”
梁书怡愕然,竟然是这样吗?
梁书尔羞愧,“阿娘,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梁书尔的失望刺痛了她的心,楚氏突然崩溃,“你懂什么?我知道是家主做的决定,是郁家自己选的路,我一个女流之辈,我能管得住吗?
你知不知道乡下有多苦,这两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腥油都吃不上一口,整日里野菜糊糊,还要下地干活儿,我都想死了算了。
要不是想着儿子,我都熬不下来。
为什么我家这么辛苦?你倒是好命,活的比我们好百倍。”
萧清延道:“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命好吧。”
温竹青吃完鱼翅汤,道:“郁家祖宅在哪儿?明日我送她回去,我可不想大过年的总来给我添堵。”
楚氏不想回去,继续喝野菜糊糊吗?
好歹在这儿能吃白米饭,荤素搭配,顿顿四菜一汤,比乡下好太多了。
“郁家祖宅在陈州府庆丰县李子村,离这儿五百多里路,你想让我回去过年是不可能的。”
“行,我知道了,收拾你的东西吧,不算多远,半天足够了。”
梁书尔道:“我跟阿娘一起回去吧,母亲,你也带着我,我没脸留在这儿让母亲养着我了,我有亲娘,有族人,不能连累母亲。”
“不行,你考试怎么办?”
“不考了,就算考中了又怎样?欠母亲的更多,我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
“哪里就忘恩负义了?”
梁书尔小脸上满是睿智通透,“我考中秀才,有了功名,郁家肯定让我庇护你们,给你们助力。
可是帮助我读书的母亲却平白给郁家做了嫁衣,她什么都没有。
母亲不在乎,我却不能这么没良心,让她为我付出这么多。”
温竹青很欣慰,这孩子懂事儿了。
楚氏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她的打算啊。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去考试?”
梁书尔道:“你跟母亲道歉,以后我不管考中秀才还是举人,都先给母亲报喜,先给母亲磕头谢恩,让人知道,儿子有今天,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这怎么能行?”
她这个生母算什么?
梁书尔很坚决,楚氏恨的牙痒痒,“你这女人真是有手段啊,孩子都被你给哄的死心塌地的维护你,你厉害。”
温竹青很满意,笑着道:“对我,我就是有手段,大家各凭本事啊,你也可以耍手段的,我不介意。
多谢夸奖,你以后会知道,我的厉害不止于此。”
大家都吃好了,各自散了,小五抱着温竹青,充满敌意的盯着楚氏:“不许你欺负我阿娘,要不是看二哥面子,我打死你。”
温竹青:“别胡闹,小五,不许这么说, 要讲道理,哪儿能随便就要打死人的。”
“可是她欺负阿娘。”
“没有的事儿,你看她欺负成了吗?阿娘不欺负她都是好的了,好儿子,不生气。”
“哦,那也是她不对,她冒犯阿娘了。”
“嗯,她会知道自己错了的,咱要给人一个悔改的机会呀。”
“行吧,你要知道悔改,我阿娘不跟你计较,二哥也还是我二哥。”
楚氏不敢顶撞小五, 加上梁书尔这么坚决地维护她,气怒交加,眼一黑,气的晕倒了。
温竹青:“……”
“哎,这点儿战斗力,出来秀什么呀?给送回去啊,把自己气晕了,也是人才。”
梁书怡道:“该不会是装的吧?”
梁书山:“哼,要不是看二哥面子,我高低拿蔡奶奶纳鞋底子的锥子扎她人中。”
梁书尔:“谢谢你了。”
众人笑起来,可怜的楚氏还晕着,都没人搭理她。
温竹青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就要送楚氏回家,楚氏不肯,抱着被子耍赖,“我要陪着我儿子,我哪儿也不去。”
“你偷偷走,我不跟书尔说,你要非要闹大,书尔也会跟着你走的,你要是真的爱他,有一点儿当娘的责任心,就别连累孩子。”
楚氏才哭唧唧的松开了 ,“你,你真是狠心,肯定是你威胁我儿子,他才不跟我亲近了。”
“你要还这样不知所谓的,他跟你更不亲。”
温竹青不耐烦了,拽着她就消失不见,楚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飘忽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回神,已经是陌生的地方了。
“是这里吗?”
“我,我也不知道。”
楚氏脚软,头晕,跟晕船一样,直接吐了。
温竹青又消失了,吓的楚氏大喊:“你别丢下我啊,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故意把我弄这儿?杀了我灭口,独占我儿子啊!”
楚氏真的是要吓死了,这女的居心叵测,都是自己悲惨的下场,哭的那叫一个凄惨,都快把狼给招来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楚氏擦干眼泪,不知道要不要求助,马车停在了她面前,温竹青掀开车帘子:“上来啊。”
“哦, 我这就来。”
楚氏爬上去,竟然很老实,让温竹青看着好笑,怎么变乖了?
马车车夫是她雇来的,人家知道地方,不用自己去,离着也不远,二三十里路,温竹青省点儿灵气了。
闭目养神,打坐休息,楚氏偷偷瞄着她,这女的真的会道法,不是一般人呀。
村里人吹的玄乎,她以为是骗人的,亲身经历才知道自己命多大,温竹青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自己了。
很快到了村子里,车夫停在了郁家祖宅门前,宅子是挺大的,只是有些破败荒凉。
今年冬天也遭了灾害,村里人都是面黄肌瘦,神情麻木,衣衫褴褛。
温竹青和楚氏下来,让车夫稍等一会儿,她送了人就走的。
刚要进门,发现一个女孩子跪在门前,身边摆着一些粮食和肉菜,点心酒水什么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你家惩罚人还给东西的?”
楚氏眼神复杂,道:“这是我小姑子,她,她嫁给城里一个富商做妾室,婆婆发了话,以后没有她这个女儿了。”
“这样啊, 那你婆婆肯定是个严厉倔强的厉害老太太。”
“你咋知道的?我不瞒你说,我在我婆婆面前立规矩,现在她一瞪眼,我这腿肚子还打转呢。”
温竹青有些想笑,都当娘的人了, 还怕婆婆,这人突然看着有一点儿可爱。
“小姑,你起来吧,你就是跪死在这儿,婆婆也不会心疼的, 这么冷的天,你冻坏了怎么办啊?”
楚氏把她扶起来,郁小姐不肯,“大嫂,你回来太好了,你把东西拿给母亲吧。
她恨我骂我都行,可是要保重身体。
今年没有打下多少粮食,家里肯定没有吃的了,她的身体吃不消的。”
温竹青感慨,是个孝顺的好姑娘,她给人做妾,也是为了家里人活下去。
可惜啊,遇到这么一个倔强古板的老娘。
大门打开了, 走出一个瘦长脸,法令纹深刻,眼袋耷拉的干巴老太太,背脊挺直,眼神犀利,道:“我郁家就是冻死饿死,也不要你出卖尊严换来的粮食。
你走吧,我都说了,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跪在我家门前也是脏了我家的地了。 ”
郁小姐哭的悲痛,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倔强?
温竹青好心道:“郁小姐你先起来啊,你怀着身孕呢,这么冷的天,孩子可吃不消的。
你的膝盖也会落下风湿,等你老了,老寒腿的滋味儿折磨得你生不如死呀。”
楚氏惊讶道:“小姑,你怀孕了?快起来,孩子要紧啊。”
郁老太太眼底闪过一抹担心,随即变的冷漠:“滚回去吧,死也死在你家里,人家来找我老婆子算账,我这条老命也给你算了。”
温竹青看不下去了:“你这老太太,孩子一片孝心,你非得戳人心窝子。
这都怀着孩子呢,你心硬如铁,没见过你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你哪儿冒出来的?我家的事儿要你一个外人多嘴?”
温竹青扶着郁小姐起来,给她一个暖手炉子,“先暖一暖,不为自己,也为了孩子,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家老太太我帮你收拾。”
“不要,都是我的错,你别惹我母亲生气。”
“你错那儿了?你嫁给人做妾,是不是想着帮衬家里?”
“是的,可是郁家没有做妾的女儿,我给郁家祖宗抹黑了,我恨不得以死谢罪,可是我不嫁,全家都没活路啊,这家里几十口子人,还有孩子,我死不要紧,只想他们能活下去。”
温竹青啧啧道:“听听,多伟大的牺牲啊,却遇到你这样古板的老太太,你是要逼死孩子吗?
她给人做妾已经很难受了,你还不理解,这孩子心里得多苦。
从来都是懂事儿的孩子吃苦受罪,自私的孩子吃香喝辣,古人诚不我欺啊。”
郁老太太拐杖狠狠敲打地面:“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家的事儿,滚出去我家去。”
“我也没进你家门啊,往哪儿滚?老太太,气大伤身,我看你旧伤未愈,身体亏损严重,也就一口气撑着呢,散了这口气, 你也该办后事了。”
郁小姐担心道:“母亲,我送来的人参你没有吃吗?”
她要不是为了求人参,也不会嫁给人做妾,那些东西都是聘礼呀。
楚氏小心扶着老太太,道:“母亲,您别生气,她是萧清延的夫人,是送我回来的。
孩子现在是她教养,她是孩子的继母,不是外人,有话咱们进去说,别在外面惹人笑话。
小姑的身体也吃不消的,你非要让小姑死不可的吗?”
郁老太太狠狠瞪了温竹青一眼,温竹青也瞪眼,比眼睛大,咱就没输过。
这一双大杏仁眼,可是她的最爱。
最终郁老太太败了,温竹青得意昂着头,扶着郁小姐进门了。
家里还有几个妇人和孩子们,都是面黄肌瘦,粗布麻衣,不过礼数都很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小姑,快坐下喝点儿热水。”
楚氏有些不好意思,她自己享福,把弟妹们丢下,好像不太地道了。
“大嫂回来了,真是巧了,咱们家的人回来的多,这个年过的肯定好。”
楚氏二弟妹何氏是个很会说话的,有她活跃气氛,倒是不冷场。
温竹青喝口热水,没有茶,有热水喝已经不错了。
何氏很不好意思:“家里简陋,这位姑娘,让你见笑了。”
“没事儿,我也是苦日子过来的,能理解, 我送她回来的,没事儿我也告辞了,不妨碍你们家过年。”
“哦,多谢了,只是这么远的路,你能回得去吗?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楚氏道:“别担心人家,人家不是一般人,会仙法的,嗖一下人就没了,我早起出门,现在就回来了。”
“真的啊?世上真的有仙人?”
温竹青道:“算不上仙人,谁能真的成神成仙啊, 就是比普通人厉害些,会些玄术道法,没那么夸张。
你们郁家好歹是当过太傅的,老宅应该有田产,萧家也应该资助你们的,怎么会过的这么难?”
何氏叹息道:“母亲不要萧家的资助,我们家落到这个境地,都是萧家的错,乱臣贼子的东西她不要。
对了,我大侄儿呢?他还好吗?母亲最惦记嫡长孙了。”
温竹青对这位老太太也是无语,“他很好,有这样的婆婆,真是你们的劫难啊。”
楚氏干笑:“别乱说话,这是我家,不是你温府,小心撵你走。”
温竹青好笑:“你在我家那么嚣张,颐气指使的,谁都敢训,在自己家倒是跟鹌鹑似的,不怪我看不起你,你是觉得我像软柿子吗?”
“没有,我是冲萧家,不是冲你。”
“是吗?那也没少吃我家的美食吧?”
楚氏脸红,她真是小心眼儿,多吃点儿都记着呢。
郁老太太道:“老大媳妇儿在你家失礼了,是不是?”
“嗯,非常失礼,那家伙,这要是有尾巴,都翘天上了,我家那狗都踹两脚,山羊都骂两句,嫌人家吃的草多了。”
楚氏尴尬死了,恨不得钻地缝里去,又害怕,婆婆会怎么罚她呀?
郁老太太一瞪眼,楚氏下意识跪下了:“婆母,儿媳知错了,儿媳给您丢脸了。”
温竹青呵呵笑,你也有今天啊,早知如此,早该把她送回来了,一物降一物啊!
这么怕婆婆,她不能理解,但是看着好解气。
郁小姐突然捂着肚子,满脸痛苦,“我的肚子疼。”
大家慌成一团:“快送城里找大夫啊。”
何氏道:“家里一文钱都没有,哪儿有钱看大夫?”
看向了郁老太太,有点儿埋怨,要不是她不要这个钱,不要那个钱,家里也不至于困难至此的。
真的是为了面子,全家都受罪。
温竹青道:“我就是大夫,我给她看看,大概是动了胎气了,你别紧张啊,有我在,没事儿的, 阎王爷手里我都能抢人呢。”
楚氏道:“你就吹吧?”
温竹青:“你怎么就在我面前这么嘚瑟呢?我哪里像是好欺负的样子了?
信不信我把阎王爷薅上来跟你聊聊天啊?还是教训挨的少了,吓不死你。”
楚氏也纳闷,她为何就不怕温竹青,总爱撩拨她呢?
温竹青灵气绕着郁小姐身上环绕一圈,最后落在肚子里,孩子渐渐稳固,郁小姐脸色好看一些,“多谢姑娘。”
“你肚子了是双胎啊,真是太大意了,要不是遇到我,你说说你,上哪儿找后悔药吃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