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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皇帝明牌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不管你身份有多高又或是身份有多低,在他眼里都像是并无区别一样,他待人的和善客气,从无贵贱之分。

    这种人数量极少,少到很多人一生都遇不到一个。

    可是大宁的百姓们却都觉得自己认识一个,这个人就是大宁宰相徐绩。

    然而连徐绩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是装的,是演的,是他宰相这个角色必须要做到的,然而这种事演了二十年也可以算是真的了。

    徐绩自己不得不承认的则是这样的人他一共只见过两个半,两个看得清半个看不准。

    一位是当今陛下,一位是当今皇后,还有半个,就是那位身兼监门卫将军和御书房总管的大太监冯元衣。

    之所以说冯元衣是半个,是因为冯元衣待百姓们的态度始终不变,这位大太监走出未央宫的时候跟谁也都能聊上几句,无论是什么身份。

    可是别指望他私底下和朝中官员有任何往来,他那为数不多的坏脸色也都是给了那些不开眼的官员。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瞧着没有什么实权也从来都不主动干涉朝政的太监让满朝文武都很忌惮,包括徐绩。

    这个太监的经历也很特殊,要说是个传奇人物也不为过。

    他年少时候就净身入宫,没有什么靠山背景,靠着机灵懂事又能干迅速得到赏识,进宫三年后就在御书房里伺候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从他师父手里接过总管位子的时候,陛下让他去了太子大伴。

    一直到太子十几岁突然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后,这位大太监才回到宫里继续当差,第二年,就成了御书房秉笔太监,第三年就兼监门卫将军,宫里用的禁军都是他代表陛下挑出来。

    那位被陛下取名隆势,被高院长取字持念的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没回长安,如今具体在什么地方可能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徐绩不知道,但冯元衣绝对是知道的。

    所以徐绩在面对冯元衣的时候也保持着尊重,平日里若无事了还会主动找上冯元衣聊上那么几句。

    所以在很多官员看来,大宁其实有内外两相,外相徐绩,内相冯元衣。

    这位大太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谁都没有看到他刻意去练过,后来人们才明白,他仅仅是靠看的。

    他在陛下的身边很久,在教导太子那些的大人物们身边的时间也久,所以若说陛下和诸多大德之人教导出来一个好太子,教导出来几位好皇子,也可以说他们教导了一位好内侍。

    入夏的长安城热的有些离谱,尤其是这几日,闷热的像是把整个长安城都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罐子里,还把盖子死死的扣上了。

    如果人有选择的机会,绝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选择闷热的天气宁愿要那种干晒的。

    太阳再足只要你寻个阴凉最起码没那么难受,闷热则是一种魔法攻击,别说你在阴凉处,你就算泡在水里也没什么大用。

    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从东暖阁搬到了勤园,又高又茂密的挺拔树木能让很强烈的阳光无能为力,但对抗闷热,这些树木似乎也无能为力起来。

    皇帝起身洗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脸,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竹叶动起来,总算是有些许清凉前来救驾,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都是怕热不怕冷,这位人间至尊非常不喜欢衣衫黏在身上的感觉。

    “陛下。”

    冯元衣过来俯身道:“刚才徐相递上来一份折子。”

    皇帝打开看了看,然后笑了笑。

    徐绩说已经很久没有和陛下下过棋了,他想问问陛下什么时候能有空。

    “你一会儿派人去告诉徐绩,朕不想和他那个臭棋篓子下棋,有空让他派人去各处看看,今年热的离谱,各地官府有条件的给百姓们发一些防暑的东西,哪怕就是熬一些绿豆汤大家分分也是好的。”

    “另外,冬天存的冰如果还够用,先拿一部分出来给长安城内巡街的武侯和兵马司的队伍分一分,若有剩下的,再给朝臣们分一分。”

    冯元衣俯身道:“臣遵旨,臣就去见徐相。”

    皇帝嗯了一声后问他:“持念到哪儿了?”

    冯元衣道:“殿下再有三日应该就能到长安。”

    回答完之后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这次殿下回来就不会马上离开长安了吧?就能好好歇一阵子了吧?”

    皇帝笑道:“朕什么时候管过?哪次不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

    冯元衣听到这话也笑起来:“臣明白,臣谢陛下。”

    有陛下这句话,他就能去劝劝太子殿下最起码今夏就别出去了,长安尚且如此酷热,不管是北境还是西疆,都比长安难受的多。

    “小橘子到哪儿了?”

    皇帝又问。

    冯元衣道:“差不多和太子殿下一块到京,最多也就是慢上两三天。”

    原本叶无坷还想去一趟东蜀栖山禅院,可陛下一道旨意就让他们往长安城赶,苗新秀去了东蜀,大概比叶无坷要晚上几个月才能回京。

    皇帝点了点头:“你去见徐绩的时候,顺便把张汤叫进来。”

    冯元衣俯身答应了,弓着身子告退。

    这种天气走几步路身上就湿透了,可他却没有一点萎靡颓丧的神态。

    到了他这个位置很多事交代下去马上就有人办好,但冯元衣从来都不会这样,只要是陛下让他去办的,每一件事他都必须做到有始有终。

    半个时辰之后,张汤就急匆匆的赶到勤园。

    他到的时候陛下正蹲在窗外给那些也不怎么精神的菜苗浇水,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这种天气张汤还穿着一身厚衣服他就叹了口气。

    “朕有时候也挺不想说话的,你身上是不是很白?”

    张汤:“......”

    皇帝指了指旁边那一畦菜苗:“还有这菜,种的时候说是这一畦归你管的。”

    张汤难得的把袖口挽起来,拎了半桶水就去浇菜。

    “陛下,臣记得陛下好像说过,朝中三品以上的每人在勤园里认养一块菜田,如果没空自己来浇水施肥的就每人每年给陛下一两银子,陛下代臣等把菜园照看好。”

    张汤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

    皇帝侧头看了看他:“朕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勇敢啊?”

    张汤道:“打击黑恶势力是臣职责所在。”

    皇帝:“唔呼?”

    他笑问张汤:“那笔被黑恶势力夺走的银子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要不要朕给你指个方向?”

    张汤咧嘴:“臣错了。”

    皇帝叹道:“朕还以为你突然就硬气起来了,既然不硬气你提那一两银子一年的事干嘛?”

    张汤道:“臣当时还是过于青涩幼稚,竟然认领了两块菜田。”

    皇帝道:“每年给你们送到府里的菜,也就你是两份,曹猎人家连品级都没有认养了三十份,你问他吃过朕的一片菜叶子没有?”

    张汤:“让曹公受损,被黑恶势力欺压,作为副都廷尉,臣很失职。”

    皇帝道:“从你进来就想把朕给拿了,说说吧,朕是犯了多大的错让你今天硬气的有些过了。”

    张汤站直了身子后说道:“高清澄他们在江南道查案,可能牵扯到了当初唐安臣的旧案。”

    皇帝擦了擦手,把毛巾扔给内侍后示意他们都退远些。

    等人都退走之后,张汤才继续说道:“当年唐安臣的长子牵扯进了一个邪教的案子里,后来臣亲自查办的时候这个邪教也被铲灭,后来臣还想再查,陛下说先放放。”

    皇帝道:“小橘子信里说江南道的案子有可能牵扯到几年前的邪教案子,你就来怪朕当初没有让你一查到底?”

    张汤道:“臣不敢,但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皇帝忍不住笑了笑。

    大宁立国一共有二十几位开国公,其中姓唐有两位,当然,其中大将军唐匹敌获封大将军王,是后来因为他弟弟唐安臣的案子被牵连,所以请辞大将军王爵位,改封国公。

    作为大宁立国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唐匹敌行事向来谨慎,他的孩子,甚至没有一人从军入仕。

    唐安臣是唐匹敌的弟弟,但并非是亲生兄弟。

    大宁立国之前,兖州以及青州一部分都是唐安臣率军攻克,尤其是渤海和东韩两国趁着中原内乱大举来袭的时候,是唐安臣率军将两国联军击溃,然后顺势杀入渤海东韩,血屠百里。

    所以在大宁东北一代,关于大将军唐安臣的故事要比大将军唐匹敌多些。

    大宁立国之后不久,有了黑武人撑腰的渤海再次攻打大宁东北边关,当时正值大宁在东蜀道剿匪,大部分战兵也都在南方,唐安臣临危受命,只带着数百亲兵就前往东北边疆御敌。

    到了东北边疆之后的唐安臣来不及收拢大宁边军,下令各军构建防线原地阻敌,然后他带着亲兵连续收服了上百股山匪,得兵力三万余。

    就是用这些匪兵,唐安臣再一次将渤海人杀的丢盔弃甲,东韩人听闻来打他们的还是唐安臣,连打都没敢打就落荒而逃。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他教子无方?

    他那个无恶不作的长子被他大哥唐匹敌亲手斩了,然后将唐安臣一脉逐出唐家。

    张汤此时看向皇帝说道:“高清澄怀疑,渭川郡和旧山郡这接连发生的三件大案,可能要勾起几年前的旧案。”

    皇帝道:“你还是在怪朕当初没有让你一查到底。”

    张汤道:“因为臣惶恐不安,若是这旧案牵扯出来叶无坷身份,让天下人人都听说的神勇无敌的叶千办竟然是犯臣之后,那陛下的威望何存?廷尉府的公正何存?”

    他看向皇帝,比刚才还要硬气的说道:“一旦朝廷威信受损,一旦法度公正受损,一旦陛下声誉受损,百姓信仰,也会随之产生动摇。”

    皇帝点了点头:“没小题大做,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问:“那你猜,朕为什么就答应了小橘子让她把叶无坷带到长安来?”

    张汤俯身:“因为陛下有把握。”

    皇帝坦然道:“朕没有把握,朕在准备覆灭暴楚的时候没有把握,在抵御黑武人南下的时候没有把握,在废除陈旧肮脏的旧朝制度时候也没有把握,但朕知道对错,叶无坷的母亲受了委屈还要受连累就是错的!说出天花乱坠来也是错的。”

    他挺直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朕带着你们干掉的只是楚吗?如果你们都这样想那朕其实还没成功,朕想干掉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王朝,朕想干掉的是不公与压迫。”

    “让一个善良的女人受到欺骗,她委屈朕的国法没能管的了,现在她的孩子又要受到不公与压迫,朕的国法还是管不了,那朕当这个皇帝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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