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楞格脸色惊诧的看着介长生,良久之后才问了一句:“你是在逗我?”
介长生起身道:“你先逗的。”
呼楞格跟着起身问道:“你是嫌钱少?”
介长生很认真很认真的回答:“我是嫌你不给。”
呼楞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嫌弃他赊账。
本来他还想说一句我稍后肯定派人送来,可想想看这么大的秘密若介长生真的知道,卖给谁不是大笔大笔的银子入账?
“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我亲自去取银子。”
呼楞格道:“我再给你加两万两,三万两你告诉我那位东主是谁。”
介长生都已经走到铺子门口了,这时又回头多说了几句。
“你在答答部算是勇士吗?”
呼楞格立刻站直了身子说到:“我在答答部自然是勇士之中的勇士,答答部上下谁不知道我呼楞格的名声?”
介长生道:“在我看来,你却还不够勇敢。”
呼楞格立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哪里不够勇敢?”
介长生道:“因为你吹牛逼都不敢吹大些,三万两是你能吹的极限了么?你要是吹出三十万两的牛逼来,我可能真的会等你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介长生背着他那个巨大的行囊就走了。
呼楞格眼神里的阴寒越发浓烈起来,虽然上次动念杀介长生让他损失惨重,但这次,他比上一次有把握多了。
在介长生离开之后不久,几个草原汉子就悄悄跟了上去。
出门之后呼楞格就走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边:“曹先生,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他说他知道那位东主是谁。”
马车里的曹上野道:“可汗的金雕侍卫已经跟上去了,且等等看。”
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在马车顶上问:“金雕侍卫值钱吗?”
马车里的曹上野和马车外边的呼楞格全都吓了一跳,在那个瞬间头皮都炸开了似的。
呼楞格立刻抬头看,只见那个背着一个巨大行囊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蹲在车顶上了。
马车里的曹上野根本没有感觉出来。
如果一个人轻功身法足够强悍的话,落地如鸿毛,寻常人自是难以察觉,许多飞贼都能做到这般地步。
可介长生还背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多斤重的巨大行囊,这么重的分量落在马车上曹上野都没有察觉。
“金雕侍卫......咳咳咳......”
呼楞格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介长生道:“应是大抵相当于大宁的大内侍卫,所以他们也是值钱的,你们准备好现银,我去去就来。”
“不要!”
呼楞格立刻喊了一声:“人别杀了,钱我给你。”
介长生摇头:“那样不合规矩。”
呼楞格:“算我买回来的。”
介长生想了想,点头:“这么说就合理了。”
不久之后,曹上野和呼楞格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了出来,粗粗估算,他们身上的佩戴的珍贵配饰和银票之类的东西加起来也有将近一万两。
介长生就这样飘然而去,仿佛根本就没出现过似的。
作为答答部最厉害的谋士,曹上野一直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他不懂武艺,所以出行时候身边必然会带着答答部可汗的金雕侍卫。
这些金雕侍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草原勇士,不管是近身厮杀还是马术箭术都是一流。
然而在介长生面前,这些金雕侍卫好像聋了傻了一样,几个人盯着人家跟上去,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竟是毫无察觉。
就在这时候,一支看起来有上百人组成的队伍从他们身边经过。
呼楞格侧头看了看,这支队伍明显有些特殊,护卫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多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抱摔一头蛮牛的体型。
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标徽或是图腾,这辆马车上却没有标徽,显然是故意遮住了,不想被人看出他们从何处来。
从这支队伍的人员构成来看,马车里的人身份必然极为尊贵。
这支队伍才过去没多久,又一支能有两百人左右的队伍到了,和之前那支队伍一样,所有护卫看起来都极精悍,马车上也没有任何标志。
呼楞格脸色变了变:“曹先生,你看到了吗?”
曹上野点了点头:“看到了,咱们得尽快出城。”
呼楞格虽然很想很想从介长生那知道东主到底是谁,可此时也不敢再多耽搁了。
他们出城的时候,又有一支将近百人组成的队伍进城,还是那样,所有护卫将马车保护的格外森严。
曹上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因为他似乎明白了这个布局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逍遥王府邸。
看起来瘦瘦高高的逍遥王正端着一杯草原烈酒站在窗口,光是从气味上就能分辨出来这杯酒的度数必然凶猛。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窗外,似乎是穿透了眼前的层层房屋直接看到了他府门外那接连而来的队伍。
坐在他身后的是方知我,一个已经看淡生死所以无比从容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逍遥王问。
方知我点了点头:“这就是。”
逍遥王回身看向方知我:“我很好奇,你们是凭什么能说动草原诸部可汗到我逍遥城来相聚的?”
方知我道:“凭分量。”
逍遥王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虽然要胆略有胆略要谋算有谋算,在武艺上,你们应该也都不俗,可要说到分量,你们似乎并不足以让诸部可汗为之信任。”
方知我道:“如果我告诉大王,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当今大宁权相之子呢?”
逍遥王的眼神微微变化。
他看向方知我:“徐绩的儿子?”
方知我道:“凭我们这些人确实不足以说动诸部可汗来逍遥城相聚,可凭徐相独子的身份应该是够了。”
逍遥王沉默片刻后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连徐绩的儿子都是你们的人。”
方知我道:“大王没想到很正常,连我当初也没想到,可是后来理解了,每个人都有追求活下去的权力,而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就对命运的安排听之任之。”
逍遥王道:“徐绩的儿子是担心自己将来被他爹连累?所以想着不如奋起一争?”
方知我道:“是的。”
他起身走到逍遥王身边并肩而立:“徐胜己是我见过最有胆魄的年轻人之一,和他比起来我确实差之甚远。”
“他从少年时候就知道自己若不抗争,早晚会死于他父亲牵连,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有那样一个父亲结局也早已注定。”
“他从十几岁就离开长安游历天下,可他要做的并非只是游历,一年多以前他就到了草原诸部,开始筹谋这次会盟之事。”
“他是徐相的儿子,草原诸部可汗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分量,尤其是,诸部可汗这几年都人心惶惶。”
逍遥王道:“我听闻他在哈察钦要进瑰宝楼的时候受辱?”
方知我点头:“是。”
逍遥王道:“所以那受辱之事也是他故意为之?”
方知我又点头:“是。”
逍遥王轻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果然可怕,在哈察钦自己爆出身份,但那个时候,不一定都相信他真是徐绩之子。”
“借助瑰宝楼对中原人的歧视和侮辱,让徐相之子在哈察钦受辱的事迅速传播,如此一来,无需他自己去找那些可汗,听闻此事的可汗们就会主动派人接触他。”
方知我道:“徐相算计人心是个中翘楚,他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也差不到哪里去。”
“好计划!”
逍遥王赞道:“大宁宰相家里的公子在哈察钦受辱,消息就会如风一样在草原上蔓延,那些想重新归顺大宁的可汗,也会如风一样去请他。”
方知我道:“就算他站在一位可汗面前说他是徐绩的儿子也不会有人信,可经过瑰宝楼一事就没人不信,哪怕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也会把他当真的来接触。”
逍遥王道:“经过将近一年的奔走,有心归顺大宁的诸部可汗就被他说动到我逍遥城来会盟,而此时,他也恰好将大宁鸿胪寺的人引了过来。”
方知我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逍遥王忽然看向方知我问道:“这件事听起来和西域诸国不得不联盟对抗砂鹤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知我也忍不住赞道:“世人都说大王是最凶悍的马贼,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可在我看来,大王是当世不可多得的智者。”
逍遥王道:“如果我不够聪明,为什么是我做逍遥王?”
方知我道:“如果不是知道大王足够聪明,我们也不会把地址选在逍遥城。”
他真诚的说道:“之前我和大王就说起过,只是大王并不相信我们的能力,此次会盟在逍遥城里,一旦成功,将来大王的地位自然不可取代。”
逍遥王道:“可如果诸部可汗在我逍遥城里出了事,别说我的身份会不会被取代,逍遥城都将不复存在,而我,粉身碎骨。”
方知我道:“这个世上九成九的小事,都能靠原则和冷静来解决,但这个世上九成九的大事,没有一样是靠原则和冷静做成的。”
逍遥王道:“年轻人的世界里,果然只有前进。”
方知我道:“因为我们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停下就等于等死。”
逍遥王道:“但是听到这,似乎你们还不够激进。”
方知我笑了笑,依然是那种看淡生死的从容笑意。
“所以若只是到了这一步,那确实和我们的行事风格差了些。”
他说:“徐胜己曾经说过一句话......不打破一切旧的东西,那但凡和旧的东西有一丝关联的东西就会心存幻想且死灰复燃。”
他看向逍遥王:“当时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逍遥王稳:“现在呢?”
方知我道:“现在?现在我更觉得我另外一个朋友说的话在理些。”
“他说没有人可以打破所有旧的东西,因为今日之你我便是他日之陈旧,他还说我们别去幻想着什么空泛的伟大,我们只要走在做事的路上就够了。”
方知我抬头看向高处:“我那位朋友说,陛下曾经从一位姓李的先生那听过几句诗,或许正是那几句诗让当时身处旧楚黑暗时期的陛下找到了方向......”
“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
方知我看着天空:“我们只要走在做事的路上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