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的百姓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战兵会围了益州厢兵大营。
厢兵也没想到过。
身穿黑色战甲的左前卫精锐,在进城的时候就迅速接管城门,所有当值的人全都被就地控制。
紧跟着右前卫的队伍进城就开始以急行军的速度穿街过巷,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益州所有城门全部接管。
城门控制下来之后,大批的战兵成队列的开到厢兵大营外。
“奉执金吾命令,现在左前卫接管益州,益州厢兵大营内所有人,卸甲,弃械,到校场列队。”
“如有不从,当场格杀。”
左前卫一名四品将军跃马到厢兵大营门口大声说道:“执金吾有令,半个时辰之后,凡不卸甲者,持兵械者,杀无赦。”
整个厢兵大营都乱了套,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也是大宁的兵,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左前卫把大营给围了?
而且左前卫还不是驻守西蜀道的战兵,是东蜀道的战兵!
一名厢兵校尉大步上前,行军礼后问道:“请问将军,因何故要封锁我益州厢兵大营。”
左前卫将军道:“按军令行事,一会儿到了校场自然会给你们解释。”
那校尉也是倔强,还是多问了一句:“同为大宁士兵,无缘无故就封锁军营,若没有合理解释,我等未必要听命行事。”
左前卫将军冷笑一声:“既然你多嘴,那我就问你一句,数日之前,金雀镇剿匪你可去了?”
“去了!”
“拿下!”
左前卫将军一声令下。
他亲兵上前,直接将那名校尉直接按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厢兵大营校场,数千名厢兵全都在这聚集起来,按照各营队列整齐站好。
左前卫正四品鹰扬将军罗冲大步走上校场高台。
“几日前,围攻金雀镇的带队校尉全都上前。”
厢兵大营没有将军,他们归府丞杨廷柱节制。
十余名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没人敢不从全都到了高台前边。
罗冲看了看他们,沉声问道:“攻金雀镇的时候,你们是否看到了有身穿战兵军服的人?”
那些校尉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愿意第一个回答。
这厢兵大营里,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是多数,但这些校尉之中,有人是杨廷柱亲信,所以一听这话就开始怕了。
“不敢回答?”
罗冲指了指左起第一人:“你可看到了?”
那校尉犹豫再三,摇头道:“没有见到。”
罗冲冷笑:“没有见到?那好......”
他回身吩咐道:“军监何在?”
高台一侧,督军队校尉大步上前:“属下在!”
罗冲指了指那个校尉:“进他的队伍里逐个询问,若查出当日他们看见了有战兵在金雀镇内厮杀,将此人就地斩首!”
“呼!”
督军队校尉转身朝着那支厢兵过去,身后跟上去一群极为健壮魁梧的督军队战兵。
“将军!”
那校尉立刻怂了。
因为战兵督战队真的敢直接斩了他。
“卑职,确实是看到了。”
校尉解释道:“虽然见到了,不过府丞大人说那些都是山匪假扮......”
罗冲问:“杨廷柱说那些战兵是山匪假扮,你们进金雀镇之后可曾查问?”
校尉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不曾......不曾查问。”
罗冲又问:“不曾查问,那你这一营厢兵可有人对身穿战兵军服的人动手?”
那校尉连忙回答:“不曾动手!”
罗冲道:“只给你一次机会,我数到十,你如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没动手就是没动手,动手了就是动手了,如若说谎被我查出来,按谋逆论处,株连三族。”
那校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一营士兵全都看着他。
“府丞大人说......”
不等罗冲开始数数,校尉直接回答了。
“府丞大人说,那些战兵是山匪假扮,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多数已经战死,就算是活着的也几乎没了力气,躺在地上等死罢了。”
“府丞大人下令,说这些人罪大恶极全都杀了,把尸体运回益州......将来查案,这些尸体还有用处。”
罗冲眼神一寒:“杨廷柱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眼见着那些人身穿战兵军服,又与金雀镇匪寇厮杀,你们非但没有救治还向他们动手?”
他回头吩咐道:“文书何在?把他刚才说的记录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这校尉原本就是杨廷柱亲信,杨廷柱找他的时候告诉他,不管是谁来问,只管说没有动手。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左前卫的战兵而且上来就要杀人。
“将军,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
罗冲道:“你且先签字画押!”
等那校尉哆哆嗦嗦的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罗冲直接抽刀:“你是奉命行事,我也是奉命行事,执金吾有令,杀战兵者如同谋逆,斩!”
噗的一声。
那校尉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府衙。
细雨蒙蒙,叶无坷就在府衙门口坐了。
东蜀道廷尉府分衙的人为他撑伞,看起来少年脸色依然发白,连嘴唇上都不见多少血色。
唯有嘴角处,溢血鲜红。
罗怯胜调整里一下心态,然后快步走下台阶:“叶千办,我一直派人四处找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叶千办吉人天相!”
叶无坷抬起手轻轻摆了摆示意罗怯胜不要靠近。
“罗府堂,你身上应该带着毒药,我给你机会服毒。”
叶无坷道:“十数之内。”
“一”
“二”
“三”
“叶千办!”
罗怯胜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何故?”
他脸色急切起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叶千办是不是觉得金雀镇的事与我有关?”
“五”
“六”
“七”
罗怯胜道:“叶千办,纵然你身负皇命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逼死,我身为益州府治,别说没错,就算有错,要办我也需朝廷再派钦差!”
“八”
“九”
“十”
叶无坷抬起手指了指罗怯胜。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叶无坷身后屋顶上激射过来,箭如流星!
罗怯胜这样的人也算久经沙场,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
可这支箭来的太快,快到就算江湖上的一品高手也一样避不开。
因为发箭的,是左前卫正四品鹰扬将军陈怀海。
大宁战兵的队伍,多数人都听过陈怀海的名字,大宁立国十年时候的武状元。
在长安城比试的时候,他在百步之外朝着箭靶发箭,十箭皆中红心,箭靶上红心被洞穿,除此之外再无一处痕迹。
只这一场比试,陈怀海就在军中有了名气。
三年后,陈怀海在左前卫剿匪,攻十里龙山寨,连发二十二箭,箭箭命中匪寇咽喉。
这一箭,直接洞穿了罗怯胜的右臂。
陈怀海的箭远非寻常羽箭相比,这一箭过去,罗怯胜的右臂自靠近肩膀位置断开,只连着一层肉皮挂在那。
罗怯胜大惊失色。
他还没有任何反应,第二箭又至。
只不过这一箭射的不是罗怯胜,而是刚才见罗怯胜中箭后转身就府衙里跑的杨廷柱。
一件将杨廷柱右腿击穿,杨廷柱扑倒在地。
几名廷尉上前,迅速将罗杨二人按住。
两名校尉抬起椅子,将叶无坷搬到了府衙大堂里。
这身上有三十几处大大小小伤痕的少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今日问查,不论手段。”
叶无坷闭上眼睛:“只追罪责,力求迅疾。”
十六个字,给益州这边查案定了基调。
只半日,罗怯胜和杨廷柱精心构建起来的所谓证据,就变得一文不值。
因为叶无坷不看。
所有他们招供出来的,一切有关谢无嗔的罪证,全都被叶无坷下令封存。
叶无坷说,今日不查谢无嗔的事,只查你罗怯胜和杨廷柱,只查这些年来西蜀被收买的官员。
半日之内,益州府,乃至于道府衙门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百余人被叶无坷拿了。
五日之内,益州治下各郡县的官员,凡是查出来被收买的,一并押送到了益州府衙之内。
“这个是谁谁的门生,那个是谁谁的旧识。”
坐在府衙主位上的叶无坷,脸色前几日要好了不少。
只是少年眉宇之间的戾气,比前几日还要重。
“你们被抓的时候,多数都跟我说过这这些话。”
他指了指一名跪在地上的官员:“抓你的时候,你第一句就是......你是雁塔书院出身,你是老院长的门生。”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官员:“抓你的时候,你说你曾在军中效力,是某位大将军的旧部。”
“还有你,抓你的时候,你明目张胆的告诉我说你是徐相门生,且你在徐相家中做文吏数年。”
叶无坷眉头紧皱。
“你是雁塔书院出身,是书院教你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了?”
“你是大将军旧部,大将军让你到了地方就和山匪勾结沆瀣一气了?”
“你是徐相门生?徐相放你下任的时候是否告诉过你,犯了罪,就大声告诉别人你是他的门生?”
叶无坷道:“你们告诉我这些,是觉得这些名字可以让我不追查?”
“嗯,我确实不追查。”
叶无坷道:“今日西蜀这边,所有查出来不管是犯了什么罪的官员,我一律不向上追究,这一点你们放心,只到你们这了,我不会去追究雁塔书院,不会去追究大将军,更不会去追究徐相。”
“今日益州事,今日益州毕......你们提到的那些人会感谢你们的,感谢你们没牵连他们。”
叶无坷扶着桌案起身:“今日查出来与罗怯胜杨廷柱有勾结的官员,总计一百二十二人,其他各级官员与某些人暗地勾结试图谋逆的,有三百余人。”
“我就不留你们在府衙过夜了......”
叶无坷一摆手:“斩。”
左前卫将军罗冲问他:“罗怯胜是正四品官员,且可能牵扯谋逆大案,这个人,还有杨廷柱是不是应该留下押赴长安?”
叶无坷道:“不必了,直接斩了。”
他没解释。
益州这边他务必速战速决,不然的话长安那边就要出大乱子。
“所有首级,挂于长街示众。”
叶无坷道:“益州府暂由左前卫接管,直到朝廷安排继任官员。”
他手扶着桌案起身:“请罗冲将军给我安排几匹马,我要回长安,所有涉案罪证除了一份我自己带在身上的,都在这府衙封存,我别的不带了,马尽量多些。”
罗冲怔住:“叶千办,你这身子还要昼夜兼程赶回长安?”
叶无坷道:“我若不回去,长安就有很多人来,他们来,就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