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虞杏薇看到她的父亲还被吊在房梁上,人早就已经没了气息。
这个历来性格坚强的年轻姑娘想往前冲把父亲的尸体放下来,可是才迈一步腿就软了。
她强行又往前迈了一步,双腿都在不停的打颤,第三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
“百岁大哥!”
她回头看,声音颤抖。
正在外边检查是否还有活人的余百岁听到喊声马上就冲到屋子里,进门的时候发现虞杏薇已经跌坐在地。
“百岁哥,帮,帮我......”
虞杏薇抬起手指向父亲所在,胳膊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手臂几次抬起来,都是到一半儿就又落了下去。
余百岁飞身跳上桌子,费力的把虞敬为的尸体放下来。
他在回头看虞杏薇的时候,才看到倒在了门边的罗擎。
“罗大哥?!”
县衙,无活人。
就连守在县衙门口当值的那名捕快,在最初的时候都没有听到后院有一点异动。
是大歪山的土匪们打起来他才注意到,他现在也在地上了,心口被刺穿,一刀毙命。
余百岁还算冷静,他知道罗擎这是被骗了,而这个局,未必是给罗擎布置的。
叶无坷跟着庄无敌大将军去了大龙城,他们要找机会把龙岩灭掉。
叶无坷担心罗擎跟着他来的时候会不要命的往前冲,所以把罗擎留在葫芦镇。
他还特意留下了兵部派来的校尉伍心鱼看着罗擎,可没想到罗擎会把伍心鱼骗走。
在大龙城外潜伏起来的叶无坷,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于是让余百岁带着人先回葫芦镇看看情况。
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些。
“来个人!”
余百岁回头喊:“来个人!”
正在外边检查尸体,期盼着还有人活下来的伍心鱼大步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是还有活着的吗?”
余百岁红着眼睛看向伍心鱼:“去......去派人,派人告诉我师父,告诉叶千办!”
伍心鱼转身要走的时候,看到了门边的罗擎。
“罗老大!”
伍心鱼蹲下来,眼睛也红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不该骗我啊!”
在葫芦镇的时候,罗擎对伍心鱼说叶千办派人回来,让伍心鱼带着他的人去河边帮忙,有一支运粮的队伍过河遇到难处了。
伍心鱼没有怀疑罗擎,再加上军粮也很重要于是带人赶了过去。
他还多了个心眼,他留下几个战兵看着罗擎,可他才走,他那几名战兵手下就被罗擎他们偷袭绑起来了。
伍心鱼当他还没到河边呢,他留下的人就追过来了,是罗擎走后百姓们给松了绑。
罗擎发了话,告诉葫芦镇里的人不准把他们松开,不然的话,等他回来,谁松开的他就找谁的麻烦。
葫芦镇的百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是把人松了绑。
那几个战兵赶去通知伍心鱼,而晏青禾则追着罗擎他们的脚印疯狂的跑,奈何,他一个不懂武艺的书生,就算常年在外漂泊有些脚力,也追不上。
“晏先生呢?”
余百岁忽然想起来:“晏先生去哪儿了?”
没有人看到。
余百岁他们一路追到庆海县城,一直到县衙发现了这遍地尸体。
他和伍心鱼立刻翻找起来,尸体之中并无晏青禾。
“报!”
一名战兵从门外跑进来:“有人送来一封信。”
余百岁连忙出去,发现来送信的是一个在县城里避难的寻常百姓。
那百姓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汉子给了他这封信,让他转交叶千办。
当时他还对那人说,我也不认识叶千办,我怎么交给他啊。
那人说,叶千办很快就会来的。
拿了书信的百姓看到有官军进城,他以为真的是叶千办来了。
余百岁马上就要把信拆开,伍心鱼拦了他一下:“别急着拆,万一信封里藏了毒粉怎么办。”
没有毒粉,只有一封看起来寻常无奇的信纸。
信是在两天两夜之后才打开的,在赶来的叶无坷手里。
【令人敬畏的叶千办,打开这封信的肯定是你,因为你手下的人,多半会怕信里藏了毒药。】
【这封信会让你吃惊两次,相信我,一定会是两次。】
【方知我的尸体被我毁掉了,震惊吗?】
【他想天葬,他想和死去的家人团聚,他的朋友们帮他完成了天葬,可是骨头被我收回来了,嗯,挫骨扬灰。】
叶无坷眼神骤然发寒。
【他怎么配和他的家人团聚呢?一个连仇都没有报的人,甚至还和仇人的孩子成了朋友,他怎么配?】
【是不是吃惊了?别急,还有更让你吃惊的。】
【虽然你也是个可怜虫,你那个便宜父亲早早就把你们兄弟俩和你们的母亲抛弃,可不妨碍我想杀你,谁叫你是唐安臣的儿子?】
【方知我是个懦夫,我以为他谋划的最终是复仇,可没想到,他竟然在草原求死。】
【他不配与家人团聚,挫骨扬灰才是他的归宿,下一个是你们兄弟,你,你大哥叶扶摇,还有那个叫束休的人。】
【你以为方知我的家人都死了?你以为没人为他们报仇了?】
【还没完,从这一次开始,我将让你不停的体会到你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就如我当年一样,失去一切,失去未来。】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锦棉县我差一点忍不住出手杀你,可是幸好我忍住了,怎么能让你那么轻而易举的死?】
【你无罪,亦无辜。】
【只怪你决定不了身世,唐氏不灭,大宁不亡国,我不得自如。】
这封信到此为止。
叶无坷将书信放下,眼神飘忽。
良久后,叶无坷写了一封信交给手下廷尉:“走军驿发长安,交廷尉府。”
说完后他转身往外走:“你们都回葫芦镇,不必等我。”
余百岁连忙上前要拦着他:“你一个人要去哪儿?”
叶无坷道:“他应该会在什么地方等我。”
余百岁:“那你更不能一个人去。”
叶无坷道:“你们跟不上我,我能跟上你们。”
他在余百岁耳边低声解释了两句,余百岁随即点头。
离开县衙,叶无坷一个人骑着他的巨狼出县城而去。
县城外的山坡上,鬼奴举着千里眼一直在观察,当他看到那一人一狼出了城门,面具下的双目随即生出光彩。
“我去等他,你们在余百岁等人出城之后,把他们都杀了。”
鬼奴转身:“他自负,以为一个人能追上我们,能解决我们,可我说过了......不急着杀他,要杀光他的亲人朋友。”
他手下黑衣人整齐俯身。
余百岁他们掩埋了罗擎等人的尸体,他走到虞杏薇身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样做。”
虞杏薇坐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听到余百岁的话并没有回应。
余百岁也在台阶坐下,可保持着和虞杏薇之间的距离。
他算得上一个花花公子,也知道此时虞杏薇必然是需要一个肩膀来靠一靠。
可他不想趁人之危,他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余百岁了。
“你相信我一次。”
余百岁说:“叶千办已经想办法了,只要按照他说的办就一定能帮你报仇。”
虞杏薇沉默着,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台阶上。
余百岁从来都没有这么心疼过,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如此心疼。
上一次有个女人让他真的动心的时候,他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所以也仅仅是动心。
褚绽染的师姐褚露薇,是真的让余百岁觉得应该认真一次。
若那只是对感情浅尝辄止的试探,这一次余百岁觉得自己已经陷进一个自己原本惧怕陷入的境地。
“我知道这样说其实没什么意义,那么大仇谁都不该拦着。”
“就好像罗擎大哥一样,他知道危险,可他还是要去报仇,因为这个仇就是非报不可。”
余百岁看向虞杏薇:“我只是希望你能暂且忍一忍,等到叶千办回来。”
说到这的余百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能言善辩的小公爷这时候变得笨嘴拙舌。
“好。”
虞杏薇忽然回答了他,只有一个字的回答。
余百岁愣在那,侧头看着虞杏薇那张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看着她的红红的眼睛,看到了脸色上的悲怆和眼神里的决绝。
“好?”
余百岁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连忙点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能听我的,我以为你不会听我的。”
虞杏薇说:“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想帮我。”
余百岁说:“是,我是。”
虞杏薇擦干眼泪,她看着余百岁的眼睛问:“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叶千办是怎么和你说的?”
余百岁说:“我们回葫芦镇。”
虞杏薇回头看了看县衙。
“我去收拾一些东西,我父亲的东西。”
她起身,余百岁马上跟着起来:“我帮你。”
虞杏薇一边走一边说:“叶千办是不是去找晏大哥了?”
余百岁点头:“是,他得先去找到晏大哥再回来。”
虞杏薇:“所以看到叶大哥出门,他们一定会来对不对?”
余百岁微微一怔,点头:“是。”
虞杏薇深使劲儿呼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余百岁一直默默的帮着虞杏薇收拾东西,在虞杏薇看到父亲衣物的时候,眼泪再一次落下。
“我要去葫芦镇的时候说,父亲会找到我的,可我以后......再也找不到他了。”
余百岁听到这句话,心如刀绞。
城外的高处,鬼奴留下的人还在监视着庆海县城。
叶无坷离开了,只要叶无坷身边的那些人也离开县城就一定是去葫芦镇。
如果叶无坷离开了,他身边的人留在了县城,和他们去葫芦镇没有区别。
都得死。
鬼奴在朝着他准备好的陷阱走去,他要等着叶无坷找来。
他知道叶无坷一定能找到他安排好的地方,因为那个信封里除了有一张信纸之外,还有一块布条,那是晏青禾衣服上撕下来的。
一个重情义的人,真的是浑身破绽啊。
陷阱就在这座山里,但他故意把线索留的很远,叶无坷要找到这需要绕一大圈。
鬼奴要为他手下人杀死余百岁等人创造机会,争取时间。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他准备好的和叶无坷见面的地方。
这里是丛林之中的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上戳着一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书生。
“与你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的叶千办会来吗?”
鬼奴走到晏青禾身前,看着这个孱弱又高傲的书生。
“你是盼着他来,还是不盼着他来?”
晏青禾看了鬼奴一眼。
“你......”
晏青禾说:“最好盼着他别来。”
鬼奴哈哈大笑:“他永远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怕什么,可我知道他是谁,他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