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芒在得到消息之后急匆匆的赶回了突玉浑境内,路上一点儿都没敢耽搁。
在收到松客莲步的消息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个叫叶无坷的年轻人。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飞来山城,他在山城之内见到了显然已经坐立不宁的大将军松客莲步。
作为军人,松客莲步觉得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耻辱。
在他们的边城之内,大弥禅宗的禅寺被人血洗。
可现在大宁居然发出正式的国书,要求他们解释要掳走一名大宁的合法百姓。
叶无坷给出的期限是三天,沿芒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为了应对宁军随时可能到来的进攻,松客莲步已经从大营里调集了三万精锐军队布置在飞来山城内外。
他对宁人已有了解。
在领兵出征之前,他觉得世上最不讲道理一点儿亏都不能吃的黑武人,全天下,也仅仅是黑武人能如此霸道不讲理。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好像霸道不讲理的黑武人二十年来也没能把那个叫做大宁的国家怎么样。
相反的是,到现在为止,黑武一位世子殿下被人诛杀在黑武边城之外的事还没有个说法。
大宁的百姓们只觉得这件事提气,黑武的百姓们只觉得这事憋屈。
他们没有多少人会去深思,这件事的影响绝不仅仅是提气和憋屈之间的区别。
因为这件事,黑武人在整个天下的统治力和震慑力急剧下降。
如果那个千里追杀黑武太子的叶无坷在此事发生之后不久就死了,那黑武人的统治力和震慑力丝毫不会减弱。
可现在那个家伙非但活的好好的,还已成目前大宁最年轻的正三品大员。
叶无坷的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在大宁国内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在大宁国外,意义更为非凡。
这是大宁的皇帝陛下在强势宣告,黑武人想动的人,想通过外交手段向大宁施压要求严办的人,大宁就一定重用。
说白了,就是一点儿都不给你黑武人脸。
“是我的疏忽。”
沿芒不得不叹了口气,一口憋屈的气,一口无奈的气,一口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的气。
“我赶回来的路上才反思到一个问题。”
沿芒看向松客莲步,语气有些沉重:“连大宁那位前无古人也不一定后有来者的皇帝陛下都在如此重用叶无坷,而我却还没把叶无坷当做一个真正的对手。”
“我始终都抛不开自己心中的成见,觉得一个从大宁东北边陲深山里走出来的少年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又能有多高的眼界,又能有多了不起的筹谋。”
“现在想想,难道我比得过大宁皇帝李叱?”
沿芒说到这,又不得不叹了口气。
松客莲步对于这位世子殿下并没有那么尊重,事实上,在他看来,若非沿芒接连出现失误,接连判断出错,接连布局不成,突玉浑也不至于现在陷入这样的被动局面。
“世子殿下,你不要急着发感慨。”
松客莲步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你还是应该尽快想想此时的局面如何解决?不管大宁的边军是不是真的能打进飞来山城,只要他们出兵,那谈判的事就不会在短期内有什么进展。”
“我相信世子殿下也看的出来,这正是叶无坷的诡计,利用两国边境上本不该有的冲突拖延谈判,拖的时间越久,对大宁越有利,对我们却越不利。”
松客莲步道:“世子殿下,如今主动要求谈判的是我们,二十万大军在这已有数月,想打而不能打的,也是我们。”
“光是二十万大军的钱粮消耗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越拖下去,士气越是低落,再拖一阵子,没有士兵愿意开战了。”
“到时候人心散乱士气低迷,宁人用不打却将我军将士的锐气彻底磋磨干净......此举,不仅仅是一战上的失误,还会影响到我突玉浑在天下诸国心中的地位。”
沿芒看了松客莲步一眼,心说这些难道我不知道?
“我已经制定好了策略,只是没有想到叶无坷没有按照我的策略应对。”
沿芒语气之中满是遗憾的说道:“我的本意大将军也知道,之前也与大将军沟通过。”
“我们都觉得,通过对白蒲的施压,再经过大弥禅宗实力的展示,让叶无坷意识到危机。”
“我们有能力在白蒲那边大有作为,让大宁对白蒲才刚刚建立起来的不完善的统治崩溃。”
“同时也让叶无坷真切感受到,如果他不在谈判之中让步,非但是国家层面大宁会有损失,在他个人层面,他的亲人朋友也会受到威胁。”
“我们当时一起讨论这样布局的时候,大将军也说,这几乎是无解的事,叶无坷必定会因此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沿芒看着松客莲步:“只是我与大将军都没有想到,叶无坷对于白蒲那边的解决办法不是稳固白蒲,而是主动出击,让我们不得不把注意都放回到边境来。”
“我们想搞乱大宁才刚刚打下来的白蒲,叶无坷就直接动手搞乱我们的边城,甚至,不惜引发战争。”
沿芒继续说道:“我刚回来就接到消息,叶无坷已经派人给诸国在大宁之内的使臣送信,告诉他们,是我突玉浑人接二连三的挑衅大宁。”
“先是可能出兵进入大宁西蜀道,导致西蜀道内出现叛乱,大宁为了平叛而有所损失,紧跟着,又是我突玉浑陈兵二十万在大宁边境,试图进攻夺取大宁西蜀道。”
“接下来,又是我突玉浑的边军无缘无故的抓走了一个大宁的手法百姓......仗还没打,什么都没定,可大宁已经在最高层面占有优势了。”
“战争从来都不是以道德论胜负,可战争一旦失去了道德上的先机,那必将影响胜负......”
松客莲步听到这有些恼火:“世子殿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一个笨蛋一点都不懂得思考,我现在需要的是世子殿下提出的解决办法。”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要说动兵,世子殿下安排进大宁西蜀道的那五千精锐全军覆没,可我们还不敢承认,还要宣称那些都是大宁国内自己的叛军。”
“五千多精锐死的干干净净,我们不承认,就没法给那五千人的家眷发放抚恤,一旦发放了,就会被大宁抓到把柄。”
“之前西域诸国撮合我们与大宁谈判的时候,西域诸国的使臣问我们,那些士兵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敢认。”
“这些都忍了......可是宁人突袭王庭抓做了国君的母亲和王后,这件事,到现在宁人也没给一个解释!”
沿芒叹了口气:“因为我们不承认西蜀道那些士兵是突玉浑人,宁人也没承认突袭王庭的是宁军,我们说那些五千精锐是宁国叛军,而宁人说突袭王庭的是突玉浑内不甘受压迫的正义百姓。”
松客莲步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之后他怒气冲冲的问:“那个叶无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他一张嘴说的道理都在大宁那边!”
沿芒回答:“一个我以前低估了,觉得他不可能懂得外交艺术,但实际上,接二连三打了我脸面的年轻人。”
松客莲步问:“那现在怎么应对?还有一天时间,如果宁军真的要求要进飞来山城搜查他们的百姓,我们打不打?”
沿芒回答的很直接:“当然要打,如果连这种事我们都忍了的话,以后突玉浑在诸国面前颜面无存,低人一等!”
“宁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那其他诸国就认为只要他们依附于宁国,那他们也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
沿芒道:“只要叶无坷真的下令进攻飞来山城,那这一战就必须要打而且要打赢!”
有了沿芒这句话,松客莲步的信里总算是多了些底气。
如果这一仗都不敢打的话,那突玉浑二十万大军真的就没有一点儿士气可言。
“只是这一仗该怎么打,还是得计较一下。”
沿芒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现在舆论真的不在我们这边......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在长安宣布叶无坷为鸿胪寺卿,我们与大宁的谈判由叶无坷接手的时候,大宁皇帝李叱就下旨,邀请在大宁之内的诸国常驻使节到西南来......”
“现在各国使节在宁军的保护下已经快到了,他们可能先去蜀西南看看战场,也许他们还会看到咱们被宁人抓住的俘虏......”
“紧跟着他们可能还会再去白蒲,去见证一下大宁的战兵被大弥禅宗的人杀死......”
沿芒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有传闻说这是叶无坷向大宁皇帝陛下提出的请求,如果是真的,那叶无坷在外交上的艺术,令人恐惧。”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叶无坷带着诸国使节出现在飞来山城外,逼迫我们给一个解释,我们该怎么打?”
“在诸国使臣面前我们打输了,那大宁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更加难以接受。”
“如果我们打赢了,宁人就会趁机发动更大的战争,高真带着的数万大宁边军已经做好准备了。”
“最可气的是,明明我们吃了亏可他们占理......”
沿芒看向松客莲步:“所以打是一定要打的,只要宁人出兵我们就打,但打出什么结局,还请大将军深思。”
松客莲步怒了:“我是军人,是领兵的将军,我的职责就是带着我手下的士兵取得战场上的胜利!这种不胜不败的仗我不会打,我也不能打。”
沿芒叹道:“之前我们不是也被打了吗,我们只要不承认就不是战败。”
松客莲步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沿芒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将军要在乎时局。”
松客莲步怒道:“那干脆开门让宁人进来搜查吧!反正是丢人!”
沿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世子殿下,大将军!”
外边来的人急切说道:“宁军已经在他们的边关增兵,有数万战兵已经出城在城外集结,在宁军战兵队伍里,看到各国使节的旗号。”
沿芒心说果然如此啊。
报信的人话还没有说完,第二个报信的人又到了。
这次来报信的,还是飞来山城的守治叠轮括台。
这个家伙拿着一封信,一头汗水的跑到近处:“世子殿下,大将军,大宁鸿胪寺卿叶无坷又派人送来一封信。”
沿芒心里一沉,他问道:“写了些什么?”
叠轮括台:“不知道啊,我官职太低不敢看啊。”
沿芒狠狠瞪了他一眼。
将书信接过来,沿芒只看一会儿脸色就更阴沉了。
【后天正午是三天期限结束,到时我会与诸国使节同入飞来山城搜查营救我大宁守法百姓,明日正午,若突玉浑不开城门,大宁将为百姓而战。】
【大宁历来尊重周边邻国,历来尊重且奉行睦邻友好政策,可当大宁百姓受到侵害,大宁疆域受到威胁,大宁战兵势必保护百姓与疆域周全。】
【在此正告突玉浑国王陛下:如不交出我大宁百姓,必将受到大宁制裁,如大宁百姓已经在突玉浑遇害,务必交出凶手且给出解释。】
【且我已查明,掳走大宁百姓可能已杀害大宁百姓的,是贵国名为大弥禅宗的宗派,在限期之内,还请贵国尽快查明我大宁百姓是否安全。】
【同时,我代表大宁皇帝陛下正式宣布,突玉浑大弥禅宗为邪教且为我大宁之敌寇,任何与大弥禅宗有关之人进入我大宁之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