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门前。
严虎满脸的歉意。
而那些喊话的秀才生员们,却是满脸涨红。
不等严虎再开口。
便已经有找不到座位的举人看向那些抢占座位的秀才生员。
那举人沉着脸。
“圣人子弟,都忘了规矩了吗!”
有一个举人开口。
便会有更多的举人出声。
“诸位同学,都不要急,今日我等来严府,本就是为了要事,莫要在这座位上争辩。”
“还请诸位让一让,好让在场举人功名的人坐下。”
“都让一让吧。”
一时间,严府门前的举人们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那些抢占座位的秀才生员,脸上愈发涨红。
可是面对有举人功名身份的前辈们,也只能是红着脸让开座位退到后面。
而站在府门前的严虎,心中却已经大笑了起来。
果然啊。
自家少爷神机妙算,连这事都能未卜先知。
原本一直站在府门台阶一旁的徐时行和王锡爵两人,默默的注视着现场的一切。
见到属于南直隶的位置空了出来。
徐时行拉了一把王锡爵。
“王兄,咱们去坐吧。”
王锡爵眉头微皱,左右还是深深的看了严府门前那把空着的椅子,以及后面那扇大开的门户。
随后,这才跟着徐时行,在属于南直隶的位置找了个空位坐下。
严府内宅。
严绍庭正在由家中侍女伺候着,穿赤罗衣、着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戴三梁冠,腰缠银带钑花带,配药玉,悬黄、绿、赤、紫织成盘雕花锦绶。
徐渭在一旁等候着。
陆绎则是不知所踪。
此刻严绍庭正在更换的这一套装扮,乃是文武百官之朝服。
只有在大典大节的时候才会使用。
属于官员服饰里,最繁琐也是最庄严的一套了。
等到一切都穿戴好之后。
徐渭则是上前说道:“果然如侍读所言,外面的闹声停了。”
严绍庭则是处之泰然,轻轻的挥动着自己过去并没有穿过几次的这套朝服。
他面带笑容,显得很是轻松,丝毫没有被满城学子逼门声讨的紧迫感。
“不过是先声夺人而已。”
“加之分化,先削他们的势头。”
徐渭脸上露出笑容:“侍读妙手,如此一来,外面的学子们,便算是落入侍读的局中了。”
严绍庭默默一笑,站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
随后才转过身,看向两人。
“走吧。”
“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些国朝才学们。”
……
“什么?”
“那帮学子们都坐下了?”
文渊阁里,徐阶失声询问了一句,然后连忙回头看向一直坐在内阁班房头把交椅上的严嵩。
徐阶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严阁老也可以放下心了。”
严嵩看向前来禀报消息的人,挥了挥手。
那人赶忙躬身退下。
京中学子围堵声讨严家,这可是触了严阁老的霉头。
阁老真要是发火,谁都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等人走了之后。
严嵩方才低下双眼,在内阁几人脸上扫过。
袁炜依旧是在琢磨着他的青词。
高拱倒是坐的板正,只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唯有徐阶,原本紧绷满是担忧之色的脸上,如今似乎是因为听到学子们不再闹事,而露出笑容。
严嵩缓缓开口道:“既然不是闹事,学子们去什么地方,便不受律法管束。如今军需差事上的官缺,两淮运司可能会空出来的位子,还是要诸位先在这文渊阁议定,再呈奏西苑圣前,这才是头等要紧的事情。”
徐阶张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但高拱却是抢先道:“阁老所言极是,军需和两淮的官缺,得要先议定了。”
等到高拱开了口。
袁炜这才抬起头道:“高阁老说的对,严阁老、徐阁老,咱们还是先将军需和两淮的事情敲定吧。”
有了高拱和袁炜的开口附和。
徐阶只能将本要说出的话重新憋回肚子里,转口道:“军需和两淮的官缺,吏部那边倒是有些意见,老夫便先将吏部的意思说一说……”
……
西苑。
万寿宫。
内殿道台之上。
嘉靖身着道袍,脸色红润,面带笑容的侧卧着。
吕芳和黄锦两人躬身立在一旁。
嘉靖说道:“学子们都去严府门前了?”
黄锦躬身回道:“都去了,不过严府在外面摆满了桌案,还提前备好了茶水瓜果,如今都坐下了。”
嘉靖笑着问道:“都坐下了?”
黄锦却是忽的一笑。
吕芳投来疑惑的目光。
黄锦开口解释道:“回主子爷的话,也没有全都坐下。”
“哦?”
嘉靖面露狐疑。
黄锦面带笑容的说道:“是举人们都坐下了,严家说门口地小,摆不开更多的桌案,只能让秀才生员们都在后面站着了。”
哈哈哈哈哈!
道台上,嘉靖发出一阵大笑声。
“去!”
“再探!”
黄锦立马躬身领命,一溜烟的就出了万寿宫,往西苑外不远处的严府巷过去。
而在严府巷。
那些就座的举人们,已经开始喝着茶吃着严家准备好的瓜果,开始等着严绍庭的出面。
站在后面的秀才生员们,也没有真的被冷落了。
严家的仆役们,也备好了大海碗大茶壶,一人一碗茶水再配上一把炒豆子,总还是要的。
严家可是一视同仁。
只是因为地方实在太小,人太多,所以不能每个人都有的坐。
严虎站在府门前,看着那些端着茶碗往嘴里送炒豆子的秀才生员们,心中生出无数的腹诽暗骂。
府门前,唯有如徐时行、王锡爵等寥寥几人,是在不时的打量着洞开的严府大门。
而在严府大门后。
严绍庭踏着官步,四平八稳的走着。
徐渭则是跟在身后。
两人已经到了府门后的照壁下,严绍庭却是停下了脚步。
徐渭脸上露出疑惑。
严绍庭则是笑着说道:“再等等。”
一言之后,他便微微颔首,低下眼睑,似是在养神。
徐渭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也不急忙,就陪着等在这照壁后。
严绍庭则是默默的思考着当下的局面。
今天事情的核心,就是老道长突然弄得这出事,让自己担任明年壬戌科春闱会试主考官。
外面那些学子之所有发出声讨,无非因为一件事。
他们会觉得有失体面。
所谓的自己年轻,自己未经科举,自己是严党中人。
都不重要。
仅仅因为体面二字。
为何这些年,老严头担任春闱会试阅卷官数次,不曾有学子闹事声讨呢?
因为老严头哪怕是人们嘴里的严党,是奸臣。
但老严头是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啊。
所以。
不失体面。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
严绍庭抬起头睁开双眼,看向前方。
“文清先生,我们出去吧。”
徐渭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
终于是在数目瞩目之下,跨过严府门槛,到了府门前。
“诸位才学!”
“我家少爷出来了!”
随着严虎的一声大喊。
原本还在评足论道严家茶水和瓜果滋味的举子、秀才们,纷纷安静下来。
在场有很多人,是从来就没有见过严绍庭的。
此刻,如此年轻的严绍庭,终于是站在他们面前。
无疑是让在场的学子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府门下,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人,就是已经在朝中肩负重任的严绍庭?
伴随着无数人的疑惑。
严绍庭缓缓踱步,坐在那把早已放置在府门下的椅子前。
他兜起朝服那宽大的双袖,双手合实,朝着面前这一众学子们扫了一圈。
而后。
徐渭上前。
在万众瞩目之下,徐渭轻咳一声。
“诸位,这便是我大明翰林院侍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兼办顺天府昌平灾后事、南直隶苏松两府及浙江道增产丝绸行销海外事、国朝军需差事,参事两淮盐政、裕王府世子侍读,陛下授文散阶正五品奉政大夫、文勋正五品修正庶尹,严绍庭。”
徐渭一字一句,措辞激昂,将严绍庭在朝所任官职、所办之事一一说出。
随后。
在学子们疑惑的目光下。
徐渭又道:“奉诏,严侍读亦是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春闱会试考官。”
几乎是所有的学子,都面露狐疑。
不知道严家这是闹得哪一出。
然而下一秒。
徐渭便是话锋一转,言辞多了几分犀利:“国朝有制,朝廷明文,功名学子见官不拜,然遇有司官长需执礼!若违,则提告有司衙门并学子本道府提学官责问,言行重之,可黜退为民!”
这是早已商量好的事情。
严绍庭站在椅子前,目光在府前扫视一圈。
今日先所其声,让这些学子自进到严府巷后,便被府前的布置打断气势,然后再借桌案位子,分化这些学子。
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的驯服这些所谓要声讨自己的学子。
严绍庭冷眼看着眼前,有徐渭要求行礼的学子们,面色平静。
即便这些人要来声讨自己。
那也得按照规矩,先给自己行礼。
既然是要来声讨,声张公道,那自己今天就好好的和这帮学子们讲一讲规矩!
严府门前,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正当这时,远处巷口有严家的仆役,转身看向府门处,大喊了起来。
“顺天府吕府尹到。”
“北直隶于提学到。”
随着严家仆役的通报。
严虎则已经是立马带人,从严府大门后面搬出来两把椅子,放在门前一旁。
这椅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在无数学子的注视下。
顺天府府尹吕时中、北直隶提学官于业穿过人群,到了严府门前,在与严绍庭相互见礼之后,便处之泰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顺天府是管着京师地界一应事务。
而北直隶提学官更是主官整个京畿地区教育的。
至于掌管整个大明朝的国子监祭酒,如今是高拱在担着,严绍庭请不动。
而在吕时中和于业二人坐定之后。
严府门前的学子们,终于才想起徐渭所说的国朝学子见官不拜,却需行礼的制度。
即便大多数人心中不愿。
可顺天府府尹和北直隶提学官都在场。
他们也无能为力。
众学子纷纷起身,双手合实。
唯恐被严家挑出毛病,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执学生礼。
“学生见过严侍读。”
“见过吕府尹、于提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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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