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皇帝疯了!
整个万寿宫大殿内的大多数人,都疯了!
几乎是所有人,都目光诧异的看向终于说完赏赐的皇帝。
即便是强如首辅严嵩。
此刻亦是目光闪烁着,眼神诧异不解的注视着皇帝。
皇帝赏赐加封严绍庭。
这并不算什么事情。
翰林院侍读学士,也不过是从五品,本就是清贵官职,而严绍庭此前就是翰林院的侍读,这个加封无关紧要。
詹事府的少詹事,也不过正四品,同样属于清贵,同样是严绍庭本来就有的差事衙门的官职上升任的。
而正四品的官衔。
也不过是将严绍庭原本最高正五品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品级,给上升了一级。
至于说国子监的司业。
不过区区正六品的小官。
如果说裕王担任昌平书院山长,而后辖于昌平治安司,而让严绍庭出任国子监的官职,也算是说得过去。
毕竟国子监就是管教育的。
但唯独是这太子宾客!
朝廷历来都有诸多属于荣耀性质的虚衔。
譬如三公。
譬如三孤。
又或是属于东宫辅臣的太子三师、太子三少。
而在太子三师、太子三少这样的东宫辅臣之外,鲜少有人知道,属于东宫辅臣名誉头衔的,还有这个太子宾客!
太子三师为从一品大员。
太子三少为正二品大员。
而太子宾客,乃是正三品。
正三品!
皇帝用一个荣誉性质的正三品的太子宾客,将严绍庭的官阶,直接拉升到了正三品!
除了意味着,严绍庭从此以后也可以年纪轻轻就穿上一件大红袍。
当然,皇帝还贴心的赏赐了一套斗牛服,那不比大红袍低多少。
但是!
六部尚书也才正二品啊。
六部左右侍郎、五寺卿,则刚刚好就是正三品!
这是不是说明。
以后严绍庭可以直接由着太子宾客,拿到六部侍郎的官位?
皇帝赏赐的就不是一个太子宾客这么简单的事情。
而是给了严绍庭一个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成为六部侍郎的机会。
甚至在场不少人都认定。
只要严绍庭今年立一个足够的功劳,皇帝说不定就能直接将他升到六部侍郎的位子上去。
那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位子啊!
朝廷里历来都有句话。
侍郎以下皆为小吏。
说的就是不成侍郎,虽然你是官,但也就是如小吏一样。
只有一步步走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上,才能真正称得上一个官字。
而徐阶更是差点就要晕过去。
他同样清楚太子宾客,对于严绍庭意味着只要有一份大功劳,就能立马成为六部侍郎或五寺卿,这等真正能够决策朝堂政局的官职。
他更清楚。
皇帝加赐严绍庭为太子宾客,已经明摆着表示,裕王就是大明朝绝无二选的太子!
徐阶低着头。
目光阴森。
又是昌平书院山长,又是辖于昌平治安司,又是太子宾客。
这不就是为了裕王准备的。
从昌平书院的角度出发,严绍庭成了裕王的顶头上司,而他又多了一个太子宾客的头衔。
这不就说明了。
裕王就是太子的唯一人选。
这等含义。
往往都比实质性的东西,要来的更加重要!
徐阶心中长长一叹,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起头,脸上已然神色平静。
他看向了在场的人们。
恐怕这些人,包括自己的那个好学生,都没有想到。
严绍庭竟然成了今天最大的赢家。
所有人都输了。
唯有严绍庭一个人赢了。
还赢的如此丰厚!
嘉靖则是眼中含笑,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不由冲着严绍庭说道:“严润物,该谢恩了!”
自己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
太子的册立,只能自己来决定。
严绍庭当即眉头一动,他方才也同样震惊不已。
太子宾客啊!
自己不光多了一件斗牛服,从此以后也能穿上大红袍了。
虽然离着一品仙鹤大红袍,还有一段距离。
但好歹也是大红袍不是?
回头试试自己穿着大红袍,再让陆大妹子穿上她那套诰命服?
严绍庭陷入遐想之中。
随着老道长的呼喊,他赶忙抬起头。
随后拱手抱拳,弯腰躬身。
“臣,谢恩!”
“陛下隆恩浩荡,犹如甘露,臣定不负皇恩,必当竭心尽力,为大明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嘉靖一时放声大笑。
他满脸红光,开口道:“朕可不能让你死了,你得好好的活着,活的长长久久,为我大明江山社稷,干上一百年!”
皇帝这就是疯言疯语了。
再让严绍庭活上一百年?
依着严绍庭现在的官位来算,怕不是要当七八十年的首辅!
说不得都能熬死好几代大明朝的皇帝!
徐阶双眼深处,藏着一丝丝浓郁的幽怨,盯着不远处的严绍庭。
最好是能一觉不醒!
张居正则是心思愈发沉重。
自己这一次,算得上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了。
但他也开始安慰起了自己。
至少。
裕王是清楚,自己是第一个喊出要册立太子的人。
这份人情,裕王总得记下吧。
杨博却有些尴尬了。
自己这一次跟着喊册立太子,会不会被徐老狗这帮人给怀疑上?
回头还得要好生琢磨琢磨如何应对,好好的解释一番。
而近来一直忙着整饬吏治的高拱,对此却是心情风平浪静,甚至还略微有些欣喜。
严绍庭这一次算是彻底和自己的学生裕王绑定了。
依着自己对这个严绍庭的了解,就算做事方法或许有些问题,但总是好的。
自己那个学生裕王能有这么个助力,等自己日后老了退下来之后,裕王身边也能有个得力能臣。
他倒是没有去想。
自己又能不能等到他的学生登基称帝,而他的学生又能当几年皇帝,他高拱自己又能在朝中待几年。
且不管殿内其他人如何想。
此刻的严世蕃心中是又欢喜,又有些不得劲。
欢喜的是,儿子飞黄腾达,前途愈发的不可限量。
而不得劲,则是因为自己分明一身干劲。
可到现在却还只是个小小侍郎。
什么?
伱说侍郎不小很多人可望不可及?
那是你不够努力!
爷们起点就是侍郎!
总不能让爷们当一辈子侍郎吧?
俺严世蕃要进步!
于是。
一声大嚎,在殿内响彻而起,惊的众人纷纷侧目寻声。
只见严世蕃双目瞪大,如那禅院之中四大天王怒目审判世间一切邪祟一般。
严世蕃右脚向前一弹,便将官袍踢起,左手那么一抄,就兜住了官袍。
随后右脚向前那么一踏出。
他就噌噌噌的走到了大殿中央。
随后严世蕃面貌咬牙切齿,松下官袍,歪头侧目,举臂挥手,颤颤着指向了刚刚被大肆赏赐加封的严绍庭。
“陛下!”
“臣要弹劾严绍庭,贪赃枉法,知法犯法,在朝堂之中,深受皇恩,却上下勾结,沆瀣一气,结党营私!”
大殿内。
严世蕃如同是唱戏的一般,对着严绍庭便是一阵言辞犀利的输出。
霎时间。
满殿哗然。
严世蕃这个当老子,竟然亲自当众弹劾儿子。
这是要大义灭亲?
尤其是在皇帝刚刚几乎是大水漫灌的赏赐了严绍庭之后,严世蕃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弹劾严绍庭。
当真是疯了。
大明朝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时刻,殿内无数人心中浮现这个念头。
如今的大明朝堂,他们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嘉靖亦是眯着眼看向了严世蕃。
有意思!
自己若是没有记错,今天严绍庭还与自己说过,这严世蕃已经搬到玉河桥那边去了,而且最近他也在上疏言及变法,更是在张居正之后,第一个喊出应当册立裕王为太子。
他要弹劾严绍庭?
嘉靖嘴角含笑的开口道:“你儿子干了什么事?”
严世蕃却是抬头沉声道:“启禀陛下,圣前无父子,只有陛下和臣子等!”
嘉靖又是一愣。
这严世蕃,倒是愈发有意思了。
他只好重新问道:“那你说说,朕刚刚封的太子宾客,犯了什么事?”
严世蕃点头道:“太子宾客严绍庭所犯乃是大罪!此人与刑部勾结,会同都察院官员,上下包庇,明知都察院有观政进士擅离职守,却相互包庇,以人情往来而作疏通,都察院更是日益放纵。
“而此时朝中,正值整饬吏治,更有内阁辅臣亲领此事,陛下垂拱圣视,若不严查此事,若不严肃一应涉案相互包庇勾结之人,则国朝律法何在?则陛下亲自降旨整饬吏治之风何存?
臣以为,当严肃查处,以臣前番所请复行祖宗之法,严惩此案一应人等,追溯相关官吏,绝不姑息,以正视听!”
等到严世蕃一说完话。
潘恩就站不住了。
这老小子,竟然将这件事给抖出来了!
还揪着这件事,胡乱攀咬到现在朝中整饬吏治的事情上,更是又提那狗屁的祖宗之法!
怎得。
是要将我儿扒皮充草?
你严世蕃不心疼自己儿子,老子可心疼自己儿子了!
潘恩当即站了出来。
“陛下,工部左侍郎严世蕃此言,纯属无稽之谈!”
“臣在刑部,亦参与此次朝中整饬吏治相应事,从未听闻都察院有所谓观政进士擅离职守一事,纯属严世蕃胡编乱造。”
“臣以为,严世蕃之所以有如此言论,纯属是为了他那所谓变法即为祖宗法的事情,是要祸乱朝纲,动摇我大明江山社稷之稳固!”
严世蕃却是不急不慌。
他缓缓转身,晃着脑袋看向了试图将事情压下去的潘恩。
就在众人以为严世蕃要据实相应反驳,并拿出一些个证据的时候。
严世蕃却是满脸讥讽的看着潘恩。
“我弹劾我儿子。”
“关你屁事啊!”
噗呲。
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竟然当众笑出声来。
只是众人纷纷侧目寻找之后,却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笑声。
我弹劾儿子。
关你屁事?
潘恩一整个人都傻了眼,懵了。
你严世蕃才是放屁!
刚刚还教训皇帝,说这大殿上没有父子,只有君臣。
怎么现在,你又是弹劾你儿子了?
然而。
一旦找到了全新为官方法的严世蕃,开始用新方法当官的时候。
就是他真正火力全开的时候。
只见严世蕃冷眼冷声道:“怎么?难道你潘尚书和这件事也有关系?还是说你儿子也犯法了?”
“不对!”
说完上一句话后,严世蕃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喊了一声不对。
他便立马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本。
然后竟然是当众翻开,一行行的看了过去。
甚至于。
严世蕃还不忘看向上方的皇帝。
“还请陛下恕罪,微臣再看看弹劾里都有哪些人……”
说完后。
严世蕃便继续低着头看自己的弹劾奏疏。
殿内。
终于是止不住的,响起一阵阵的偷笑声。
而潘恩已经是整张脸如同猪肝一样。
这严世蕃绝对就是故意的!
他能忘了自己还要弹劾哪些人?
这厮纯粹就是在恶心自己。
正在这时。
严世蕃却是忽然抬起头,而后满脸暧昧的看向潘恩。
“找到了!”
“潘尚书……”
“原来你也犯法咯!”
…………
月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