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天,从今天要变了。
裕王在朝中的地位,将会进一步增强。
而严绍庭……
当裕王还有着一个昌平书院山长的差事当下,严绍庭就是裕王夹带里的人!
若是进一步换个手法的话。
他严绍庭就是潜邸从龙之功的人!
徐阶心中苦涩懊恼,却只能拱手笑着说:“回禀陛下,严宾客之才,国朝罕见,今日待官生保送制,各项详细,可见严宾客亦有辅国之才。老臣心中疑虑已经全无,愿此法能即行天下,为国朝稳固而用之。”
嘉靖侧目看向了严绍庭,却是调侃道:“严润物,听到徐阁老对你的夸张了吧!”
严绍庭装作不知,摇了摇头。
嘉靖哈哈一笑:“徐阁老在说,你可为我大明辅国之臣!”
严绍庭却是立马摇头躬身弯腰。
徐阶这是在恶心自己呢!
谁都知道,老严头不退休,自己不到一定年纪,就绝无可能入阁。
徐阶明着是夸自己,却非要加这么一句辅国之才。
可不就是在恶心自己!
只不过……
他这不是自取其辱?
弯腰低头的严绍庭,当即开口道:“微臣年纪轻轻,如何能担徐阁老此等夸赞。此次若非徐阁老先于朝中各部司衙门审查官吏,又岂能有昌平报上有关官公门胥吏的辩论。说起来,其实该说若没有徐阁老,也就没有今日这待官生保送制!”
徐老狗恶心自己。
就不要怪自己将他自己拉的粑粑喂进他自己嘴里!
果然。
在听到严绍庭旧事重提。
徐阶只觉得浑身气血冲顶。
他赶忙低下头。
“严宾客谬赞。”
“老夫已经年事已高,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大明朝日后如何还得要看严宾客你们。”
严绍庭淡淡一笑,出声推辞。
嘉靖则是在上方摆了摆手。
他坐正了身子。
众人注视下,心中知道,皇帝要做最后的决断了。
嘉靖朗声道:“如今严阁老多有与朕提及,徐阁老在内阁操办诸事,既然当下徐阁老在此事上无有异议,想来内阁也应当如徐阁老之意。不过……”
皇帝面上淡淡一笑。
严绍庭心里念叨了两下。
老道长肯定又要让内阁走过场,然后表明这件事情非是他一人独裁,而是内阁都认同了的。
这叫风险共担。
果然。
如同严绍庭嘀咕的一样。
即将笑着说道:“吕芳拟旨,并将今日所议详细抄录,一并送往内阁,交严阁老等人阅知。若内阁还有补充,则抄送朕知,若无有补充,则内阁用印,明旨朝堂,昭告天下。”
虽然现在老道长就能用中旨颁行。
但他依旧选择了走最正规的路子,交内阁审议,然后明旨昭告天下。
这样,事情就如严绍庭嘀咕的一样,是朝廷集体的智慧。
徐阶低着头,抱拳出声:“微臣领旨。”
就在严绍庭和张居正准备出声告退的时候。
嘉靖却是笑眯眯的看向了严绍庭。
这眼神看着就不似好事。
严绍庭心中警惕。
老道长最好别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然继续祸祸伱儿子和孙子!
嘉靖则是笑着开口道:“朕加昌平书院山长国子监祭酒的旨意,就由你送去昌平传旨。再与其商议细则,查缺补漏,抄录题本,呈送内阁,为待官生保送制推行详细之用。”
就知道没好事!
严绍庭心中哼哼了一声。
这天大的功劳算是坐实在了裕王朱载坖身上。
可老道长不光让自己兼任起本该是吕芳他们传旨的差事,还要自己继续替他儿子上分!
什么叫再行商议细则查缺补漏,呈送给内阁使用?
这不就是要让他儿子继续在朝廷面前露面拉人情!
可不论严绍庭心中如何哼哼。
依旧只能是躬身抱拳。
“微臣遵旨。”
吕芳则是在嘉靖话音刚落之后,就将早早拟好的给裕王加国子监祭酒的圣旨送到了严绍庭手上。
严绍庭看了老吕一眼。
这个老道长的狗腿子!
当真是快!
他笑着接下圣旨,随后才出声告退。
望着严绍庭、徐阶、张居正三人离去的背影。
道台上,嘉靖发出一声幽叹。
吕芳当即侧目看了过来。
“主子爷?”
“今日分明是大喜的日子,裕王爷才智卓越,能由裕王爷启发,严宾客进奏待官生保送制,可见裕王爷如今在朝政上的能力,可喜可贺!”
即将则是侧目扫了一眼吕芳。
他的脸色几度变化。
最后才啐了一嘴。
“糊涂!”
吕芳面色一愣,然后憨憨的笑着:“奴婢本就是个蠢笨的人。”
嘉靖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叹息,也没有解释为何要骂吕芳糊涂。
他只是在半响之后,又是幽幽一叹。
只不过嘉靖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好奇。
“难道昌平当真是个好地方?”
吕芳一时间不太懂皇帝为何如此说。
只能是暂时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
或许什么时候,该找个机会将这话透露给那个说以后要给自己养老的小子知道。
黄锦则是憨憨的站在一旁。
目睹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全程不发一言。
而在万寿宫外。
严绍庭并没有准备和徐阶扯淡。
但徐阶却是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
“严宾客,今日老夫在来万寿宫前,是去了午门的。”
张居正在一旁盯着。
严绍庭则是开口回话:“今日午门外有百官聚集,徐阁老定是惊闻之后,急匆匆赶去安抚百官的,阁老操忙国事,万望保重身体。”
徐阶却是摇摇头,淡淡道:“既然陛下如今已经准允严宾客今日所谏的待官生保送制,当下还是快去午门外,将左侍郎劝回吧。”
说完。
徐阶看了严绍庭和张居正一眼,便转身准备从太液池上的玉河桥赶回皇城大内,回到内阁。
严绍庭则是看了眼张居正。
“太岳兄?”
张居正则是面带笑容。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发笑。
只见张居正笑呵呵的说道:“今日本府无事,为兄陪润物往午门走走。”
说着话,这位便头先往太液池南边的瀛台方向走去。
严绍庭面带笑容的哼哼了一声。
而后才跟上走在前面的张居正,一同往午门外走去。
等两人赶到午门外。
只见午门前聚集的官员,比之一开始更多了一些。
从午门下开始,乌泱泱一排排着队坐到后面。
这个时候高拱还在现场,似乎徐阶并没有让人提前赶过来解释最新的情况。
而在人群前,严世蕃则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儿子和张居正从西苑方向走过来。
严世蕃当即站起身。
“绍庭,快些过来,来为父身边坐下。”
高拱等人也是看到了坐过来的严绍庭和张居正。
他们比严世蕃多知道的是,这两人今日是被皇帝召见了的。
现在严绍庭、张居正两人已经来了午门,想来西苑那边已经有了定议。
高拱不由眯着双眼。
严绍庭听着老小子的呼喊声,不由满脸黑线。
张居正则是当众拱手说道:“左侍郎,陛下今日召见我与润物圣前奏议,严宾客圣前谏言朝廷开待官生保送制,以求解决今日诸位同僚所请之事,陛下已经准予,不多时就会有旨意传晓朝堂。”
严世蕃眉头一挑。
事情解决了?
这也太快了吧?
他的眼神看向站在张居正身边的儿子,很快就畅怀大笑起来。
严世蕃当着众人的面,看向周围的官员。
“诸位,听到张居正说的了吧,我儿已经在皇上那里,替咱们解决问题了!”
随着张居正和严世蕃开口。午门前众人面露好奇,一时间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严绍庭当即侧目,恶狠狠的瞪向张居正。
原来这厮不回顺天府,反倒要跟着自己来午门,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是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这厮就是看不得自己清闲。
严绍庭当即快步上前,拉住老小子。
他声音不加掩饰,朗声道:“父亲,其实今日乃是我昌平书院山长谏言,儿子不过是代为圣前奏对而已。不过也确如大学士所言,陛下已经准允,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严世蕃满脸大喜。
甭管什么裕王不裕王的。
这事要是没自己儿子,皇帝能这么快同意?事情能这么快解决?
这个人情,必须要让在场官员都认下。
但严绍庭却是抢先一步,压着声音说道:“父亲,还是快些出宫回衙吧,国朝差事不可懈怠啊!”
说完之后,他目光深邃的看了严世蕃一眼。
本来还要为儿子夸功的严世蕃,立马收到眼神示意,虽然心中有些不乐意,也不知缘由,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摆摆手,推开严绍庭。
而后看向午门下的高拱等人。
严世蕃笑呵呵的说道:“劳烦阁老们操心了,既然皇上已经有旨意了,下官们这就回衙门办事。”
说完话,严世蕃便直接转身。
“诸位,咱们都散了吧。”
“还是尽快各回本部衙门,国朝差事万不能耽搁了呀!”
“要是没旨意下来,咱们再来午门这里就是。”
随着严世蕃的呼喊,已经静坐大半天的官员们,也已经是感到饥肠辘辘。
再看天色。
也快到各部司衙门吃中饭的时辰了。
不用严世蕃再行劝说,众人便纷纷转身往宫外走去。
而在午门下。
高拱听着严世蕃最后那一声呼喊,却是整张脸都变得铁青。
合着严世蕃他们要将这午门当真自己的地盘了啊。
当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事情已经解决了?
分明徐阶之前也去了西苑,为何现在却不曾出现?
高拱心中存疑,看向袁炜、李春芳两人。
两人也是心中疑惑。
徐阶呢?
难道那老货开始藏私了?
三人只是一个眼神,便齐齐转身往午门内走去。
看着午门前人群散去。
严绍庭转过身,准备去找张居正算账。
但他刚转过身,却早已不见张居正的身影。
严绍庭顿时冷哼一声。
这个场子,回头必须得找回来!
但现在自己身上揣着要给裕王朱载坖的圣旨,严绍庭也不敢耽搁,随着人群出了皇城,便叫了轿子先回严府。
而后从严府坐上马车,就往昌平赶。
等他赶到昌平,已经天色渐晚。
而因为赶时间,也没来记得在严府吃饭,等他出现在朱载坖面前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腹中大鸣。
严绍庭面色尴尬,从怀里掏出圣旨,直接塞进了朱载坖手上。
“王爷,陛下给您的旨意,您自己看吧。”
“微臣先去找些吃的。”
丢下一句话,严绍庭就从满脸错愕的朱载坖面前消失不见。
而周围。
今天已经没课了的聂豹、王畿、钱德洪三人,则是带着周云逸、徐渭两人凑了过来。
在几人身后,则是一众书院的先生以及几名前来昌平做客的聂豹三位士林中的友人。
另外还有几名在朝为官,今日休沐,得空便来书院露面的朝中官员。
皇帝给裕王的旨意?
众人纷纷对着被严绍庭塞进朱载坖手上的圣旨,投来好奇的目光。
朱载坖愣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圣旨。
旨意很简单。
就是单纯直接的一句话,加昌平书院山长朱载坖以国子监祭酒衔。
“国子监祭酒?”
“为何这个时候会来这道旨意?”
“陛下这是何意?”
聂豹三人先后问出了心中疑惑。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之余,亦是震惊不已。
在场不是官场中人就是士林大儒,这旨意背后所蕴藏的深意又岂能不懂。
变天了!
大明朝储君制度从今天开始,就变了!
在今日之前。
国朝储君之位,还不能说一定。
但现在。
有了这道旨意。
那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这到底是为何?
身为当事人的朱载坖也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严绍庭怎么就给自己带来了这么一道旨意。
自己要做什么?
是回城谢恩还是去国子监履职?
朱载坖完全没了头绪。
而聂豹则是皱眉,骂骂咧咧了起来:“这个严绍庭当真是没个规矩!”
“什么话都不说,竟然就跑了个没影!”
骂着骂着。
满心好奇却不得其解的聂豹,愈发生气。
“这小子得要好生教训一顿了!”
“陛下分明是要他传旨,可他连个解释都不给王爷就跑了!”
“来人啊!取书院的戒尺!”
“老夫今日就要问问他严绍庭,还守不守我昌平书院的规矩了!”
王畿和钱德洪两人此刻也是心痒痒,恨不得立马就弄明白这道旨意的来龙去脉。
当即鼓动了起来。
“就得这样!”
“戒尺在这里!”
“老夫今日也得与他好好讲一讲书院的规矩!”
一旁的几名书院外的来人则是满眼羡慕。
能让这三位老先生如此如同对待自家子侄一样对待,可见严绍庭在他们三位心中的地位。
若不是推心置腹,爱护不已,又如何能有这等宛如对待子侄的表现。
众人不由看向当事人裕王殿下。
朱载坖虽然对手中这道旨意也是完全不懂,同样想要弄明白。
但见三位老夫子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朱载坖当即伸手拦下。
“夫子息怒!”
“润物方才腹中大鸣,想来是今日在朝中操忙至此也未曾进食,还是先让他吃饱肚子吧。”
聂豹却是板着脸:“山长,岂能如此纵容于他,规矩还要不要守了!”
朱载坖连连摇头,面露笑容:“我与润物,年岁相差也不曾太多,平日里我也只当他是家中少弟,这戒尺大可不必,不如我等现在寻一处喝杯茶,等他吃完了再来解释这事?”
聂豹愣了一下。
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王畿、钱德洪两人。
三个老头子眼神流转,眼底藏着笑。
而周围围观的人,原本还羡慕于三位老夫子对严绍庭如同子侄一般的态度。
现在。
裕王这等言语。
更是让众人万分震惊。
裕王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待之如少弟?
这不就是等同于是说,严润物是他裕王的人。
而且还是那种可以推心置腹、托付腹背的心腹之人!
好生羡慕啊!
“嗝!”
书院后厨。
严绍庭却是打了一个饱嗝。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连个解释都没有,就将圣旨丢给了裕王。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正值黄昏。
严绍庭这才双手捧腹走出后厨,去寻裕王将旨意的事情解释清楚。
毕竟。
自己还得要继续帮裕王上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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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