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是大镇,光茶叶铺就十几家,酿酒的糟坊有三个,大小油坊四个,最多的当属窑厂,据说烧制砖瓦的历史能追溯到唐代贞观年间,唐王李世民派尉迟恭到那时的海陵(泰州”建府邸。以至于好几个村子都以窑而得名,比如全家窑、范家窑、朱家窑、张家窑和薛家窑等等。
有窑自然不能没制砖坯的场地,镇西河边上的窑场就这么变成了乡勇营操练的校场。
韩秀峰在校场上呆了半天,发现张光成和李昌经在招募青壮这件事上是宁缺毋滥,招募的一百多个青壮竟全是窑工!
窑工很苦,用本地话说他们是“扁担一开(靠),浑身是债”、“砖盖一响,泪眼汪汪”、“砖盖一丢,无米下锅”,还有“六子余挑包窑,裤子没有第二条”、“做窑工,熄火穷,没处住,蹲砖堂”等顺口溜。
冬天不烧窑,许多窑工为了生计往往会找船装些青货,运到刁家铺乃至泰州城去卖,换些山芋、胡萝卜回来充饥。有的船到了刁家铺,河里上冻,船走不了,货卖不掉,人在外面活受罪,妻儿老小天天跑到河口望。一旦发河塘水,洪水淹没砖场,窑工们无法生活,只能托儿带女出去要饭。
总之,他们跟在泰坝上背盐的那些青壮一样是苦命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全是本地人。但在张光成和李昌经看来这些窑工远不如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海安、曲塘和白米三团乡勇,竟提议把一百多个窑工全编入三团。
韩秀峰权衡了一番,干脆连韩宸派来的盐场青壮全打乱编成海安、角斜、曲塘、白米和姜堰五个团,储成贵、姜槐、王如海等海安巡检司的皂隶弓兵和陈虎、陈彪等正月里查缉过私盐的泼皮摇身一变为这五团的什长,各团监正、副监正让张光成和李昌经的家人充任。
尽管这么安排正中张光成的下怀,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韩老弟,这么一来王兄和余兄他们怎么办?”
“是啊韩老弟,海安、曲塘和白米三团的人少虽少了些,可全是精干,把那些精干全给我们,实在说不过去。”李昌经也觉得不好意思。
韩秀峰要的是节骨眼上能跟贼匪拼命的乡勇,不是这些只能勉强对付私枭的油滑之辈,一边往励材堂走,一边笑道:“二位大可放心,王千里、余青槐、李致庸和韩大使的表弟唐国政都很通情达理,他们不会不高兴,更不会有怨言。”
“把乡勇全交给我们,你怎么办?”张光成意味深长地问。
“不怕二位笑话,带兵打仗我真不在行,召集青壮编练乡勇我倒是得心应手。”韩秀峰停住脚步,紧盯着二人道:“你我都清楚贼匪要么不来犯,只要来犯兵马一定少不了,光靠正在砖场上操练的那四百多号乡勇一定是挡不住的。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我们现在同样如此。”
“韩老弟,你打算再编练一些?”
“正是,”韩秀峰点点头,无奈地说:“在本地不好招募,所以我打算先走一步,早些去江都就地招募青壮编练。再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我对江都都不是很熟,不早点去看看心里没底。”
“去看看倒没什么,只不过那是江都,不是泰州,你就这么去当地士绅能跟这里的士绅一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有先去看看才晓得。”
“徐老鬼问起来怎么跟他说?”
“徐老鬼那边不用担心,我路过泰州时会跟他禀报,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去了之后在哪儿会齐?”张光成低声问。
“张兄,李兄,我们可不能跟绿营一样将不知兵,依我之见你们二位最好在姜堰多操练几天,最好等贼匪杀到仪征再启程。到了江都之后就按徐老鬼交代的去万福桥扎营,据河而守。”
“要是守不住呢?”李昌经急切地问。
韩秀峰沉吟道:“廖家沟河面那么宽,徐老鬼又答应把城里那十几尊小炮给我们,我再给你们留六杆抬枪、十八杆鸟枪,对付百十个贼匪应该不在话下。如果再把营寨扎结实点,在营寨尤其河边多挖点壕沟,在河岸上多树些旌旗,贼匪应该不敢轻易来攻。”
“还有船!”张光成举一反三地说:“没船贼匪怎么渡河,我们一到廖家沟就把所有的桥全毁掉,就分兵收拢两岸的大小船只,让贼匪一时半会间渡不河!”
“这样最好,不过廖家沟那么长,北起邵伯湖,南抵三江口,河面是北宽南窄,我要是贼匪,见万福桥那一带河面太宽不好过,一定会绕到南边去袭扰。”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仙女庙那一带不但河面狭窄,而且人多富庶,从仙女庙来攻泰州甚至不用担心粮草,所以仙女庙那一带不能不设防。”
“我们拢共就这几百号人,光守万福桥就很吃力,哪能再分兵?”张光成苦着脸道。
“所以我得赶紧过去,”韩秀峰摸着嘴角,沉吟道:“张兄,扬州并非全是贪生怕死之辈,盐知事张翊国你是晓得的,他也编练了几百乡勇。我过去之后看看能不能联络上,要是能联络上就请他退守仙女庙,跟我们一道守廖家沟。”
“这倒是个办法,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就走。”
“王千里、余青槐他们跟你一道去?”
“嗯,没他们襄助,光靠我一个人也编练不了乡勇。”
韩秀峰拱拱手,正准备跟二人道别,大头带着徐瀛的家人虎子和一个衙役跑了过来。
“小的见过韩老爷。”虎子不想跟胡师爷一样被打板子,一见着韩秀峰就噗通一声跪下行礼。
“起来说话。”
“谢韩老爷。”虎子急忙爬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份公文和一封信恭恭敬敬地说:“韩老爷,这是您捐纳州同的户部执照,这是漕督饬令您署理泰州州同的公文,这是我家老爷给您信。”
“这么快就署理上了?”韩秀峰接过公文问。
“我家老爷为了这事差点亲赴扬州,”虎子从衙役手里接过一个大信袋,又小心翼翼地说:“其他人的捐纳执照小的也带来了,我家老爷担心您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置办顶戴和官服,特意差人帮您买了两身,也不晓得您穿着合不合。”
“让你家老爷费心了。”韩秀峰把捐官的执照和署理州同的公文顺手递给大头,当着众人面拆看起徐瀛的信。
不看不晓得,一看差点笑出来。
徐瀛竟以为他是祁宿藻的门生故吏,居然用起激将法。
让他更啼笑皆非的是,虎子竟又小心翼翼地说:“韩老爷,祁大人殉国,我家老爷也悲愤不已,我家老爷说祁大人不但是忠臣也是能臣,只是生不逢时遇上一帮贪生怕死之辈,说现在能帮祁大人报仇雪恨的只有韩老爷您!”
对素未谋面的祁宿藻到底咋死的,韩秀峰并不关心,但对贼匪到底是啥样的韩秀峰却很上心,毕竟这两天总是听说却从未见过,对贼匪总是一无所知可不行。
想到这些,韩秀峰放下信,冷冷地问:“你家老爷在信里说有人从江宁逃出来了,还亲眼看着祁大人死于贼手的,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那个逃出来的人?”
虎子以为韩秀峰想为祁宿藻报仇,急忙道:“小的肯定找不到,但我家老爷既然能打探到这些消息,就一定能帮韩老爷找到把祁大人殉国的消息带出来的人。”
“能找到就好,我跟你一道去泰州,我要亲眼见到这个人,要亲耳听他说!”
…………
PS:晚上头没那么疼了,码一章奉上,感谢各位书友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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