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人正拼命往东岸游,对岸的人哭喊着四处逃窜。
陈虎意识到贼匪来了,紧握着枪喊道:“弟兄们,等会儿别盯着一个人打。排枪排枪,打一排晓不得?我打跑到桥头中间的,你们往两边打,一排枪打过去怎么也得撂倒三五个!”
“晓得,我们听你号令!”
姜明话音刚落,一个曲塘团的乡勇忍不住问:“虎哥,我们跟贼匪隔着条河,贼匪过不来我们也过不去,贼匪就算被我们打死了也没法儿去割他们吃饭的家伙,没人头这战功怎么算,赏钱怎么领?”
陈虎猛然想起营里是按人头算战功的,没人头不管打死多少贼匪也口说无凭,追悔莫及地说:“都怪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也是的,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会让吴老爷走,吴老爷要是在这儿至少能帮我们做个见证!”
“我也是才想起来的。”
姜明也觉得这仗不能白打,禁不住回头问:“现在怎么办?”
陈虎正为此头疼,埋伏在边的一个乡勇突然喊道:“虎哥,老姜,贼匪来了!”
众人探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对岸官道上密密麻麻全是扎着红头巾的人,排成几队打着旗子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开来。他们阵形整齐,走的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用说书先生的话说真有那么股排山倒海之势,他们的阵势尤其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
陈虎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姜明等乡勇也紧张的要死,一时间竟忘了提醒陈虎贼匪的前锋已进入鸟枪射程。
吴四柱这是第二次看到贼匪,想到那么多亲人惨死在贼匪手里,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紧握着船帮咬牙切齿地说:“陈什长,打呀,打死这些杀千刀的!”
陈虎缓过神,连忙松开枪在身上擦擦手心里的汗,旋即紧握着枪边瞄准边喊道:“弟兄们,我们打中间的,你们打两边的,全给我瞄准点,瞄好了听我号令。”
“瞄好了,赶紧打吧,那些王八蛋也有鸟枪!”
与此同时,冲到桥头的太平军前锋不但发现桥没了,也发现了守在桥头的乡勇,很默契地散开。有的举起鸟枪瞄准,有的冲到前头给使抬枪的兄弟当支架,然后他们遇上的是等候已久的陈虎等乡勇,刚摆开阵势就听见一阵枪响。
“啊……”
洋人的自来火鸟枪不但打得远,而且犀利。
铅弹如暴雨般袭来,冲在最前头尤其给抬枪当支架的那几个太平军一声惨叫被掀翻了,而对岸则随着一阵枪响烟雾弥漫,对岸桥头全笼罩在白色硝烟里什么也看不清。
陈虎清楚地看刚才撂倒了几个,再想到贼匪一时半会儿过不了,不但没刚才那么紧张,反而兴奋的热血沸腾,放下枪催促道:“赶紧装铅弹,装快点,再给那帮王八蛋几枪!”
“来了!”
吴四柱反应过来,急忙从弹药盒里取出圆柱状纸弹壳,咬开弹壳末端,将铅弹含在嘴里,手忙脚乱地竖起鸟枪击锤,往药池内倒入少许火药,然后合上火镰,将弹壳里剩下的火药全倒入枪膛。
“快点啊,别磨磨蹭蹭。”陈虎嫌他装的慢,回头吼道。
吴四柱一紧张,竟把嘴里的铅弹吞了下去。这时候,姜明等人的鸟枪已经在吴家子弟帮助下装好了弹,正准备举枪瞄准,只听见一阵雷鸣般的巨响,紧接着对岸也弥漫起白色的烟雾。
陈虎顾不上再催吴四柱装弹,下意识摸摸脸,随即回头问:“贼匪放枪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子命大,他们没打着。”
“我也没事。”
“我没事,他们的枪打得没我们准,哈哈哈哈!”
这时候,吴四柱已重新取出一个纸弹壳,咬开外面纸把火药全倒掉,将铅弹吐进枪膛,把纸壳揉成一团塞入枪膛作为弹塞,用推弹杆将铅弹一推到底,举起枪喊道:“陈什长,装好了,装好了!”
“好,弟兄们,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刚逮着两个游过来的百姓的陈彪,猫着腰跑过来道:“哥,他们的鸟枪不是打不准,是打得没我们的鸟枪远。他们的鸟枪打不着我们,抬枪能打着,你们先瞄着抬枪打!”
陈虎这才想起梁九曾说过绿营的鸟枪只能打二三十步,而洋人的自来火鸟枪却能打两百步,再想到只要把对岸的抬枪给打掉,那接下来对岸的贼匪只有挨打的份,不禁笑道:“弟兄们,听见没,瞄着拿抬枪的打!”
“对面全是烟,哪看得清!”
“虎哥,枪子都装好了,赶紧打吧!”
姜明话音刚落,对岸又放枪了,这次没刚才那么齐,跟打雷般一道接着一道,对岸桥头又被火药烟给笼罩了,什么也看不清。
陈虎顾不上再瞄什么拿抬枪的,当机立断地喊道:“放!”
砰……!
一排枪放出去,这边也被火药烟给笼罩了,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贼匪在对岸吼叫,到底说什么也听不懂,不用问也晓得来的全是广西老贼。
陈虎越打越兴奋,嗷嗷叫道:“再来,给老子装快点,给老子狠狠打。”
陈彪清楚地看到已有贼匪奔两边去了,一把攥着他胳膊:“哥,见好就收吧,可不能恋战,不然会被他们包饺子的!”
“他们过不来,怕什么?”
陈虎刚说完,就听见有乡勇喊道:“虎哥,贼匪跳河了,他们想游过来!”
“哪边?”
“北边,这我这边!”
“虎哥,南边也有,这边狗日的真不怕死!”
陈虎没想到贼匪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船,竟想游过来强攻,立马回头道:“老姜,你带四个去北边。老五,我们几个去南边,再给他们一枪就走!”
“好的!”
……
与此同时,周兴远招募的探子已经打探到贼匪分兵出城扫荡大桥、仙女庙等庄镇的消息,让大头把只睡了一上午的张光成和李昌经叫醒,一起爬上箭楼,一边用千里眼观察对岸动静,一边商量起该如何应对。
“往我们这边来的这一路贼匪大概有两三千,往湾头、仙女庙去的贼匪也是两三千,看样子来的这两路贼匪只是为了征集军资粮油,并非冲泰州去的。”
“李兄,这可不一定。”
“此话怎讲?”李昌经下意识问。
韩秀峰放下“千里眼”苦笑道:“两三千兵不少了,这是泰州有准备的,要是没准备呢?你想想,他们从广西杀到湖南,再到湖北,再到江西,安徽乃至江宁,这一路上又有几个县城、府城真正守过?那些个守土有责的知县知府,又有多少闻风弃城逃命的?”
“对对对,志行所言极是,连扬州城都占的那么轻松,贼匪哪会把泰州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攻泰州,两三千兵足够了。”张光成顿了顿,接着道:“好在我们有准备,他们想跟占仪真、扬州一样占泰州没那么容易!”
周兴远沉吟道:“我们据险而守,冲这边来的两三千兵不足为虑,就算南边那一路轻而易举地拿下仙女庙,从南边和西岸夹攻,我们豁出去也能守住,但扬州城里还有大股贼匪,他们要是增兵就麻烦了。”
李昌经喃喃地说:“周先生,你们说去攻仙女庙的那一路贼匪,会不会拿下仙女庙之后沿运盐河直奔泰州?”
“有可能,毕竟仙女庙离这儿不算近,两路贼匪之间的消息并不灵通。”
“可惜我们兵太少,不然真可以抄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有来无回!”张光成紧攥着拳头说。
韩秀峰把“千里眼”递给张光成,扶着护栏道:“两路贼匪之间的消息今天肯定没那么灵通,但最迟明天坐镇扬州的匪首一定会收到我们在万福桥头的消息,也一定会担心孤军深入的南路贼匪很可能会被我们抄后路。总之,无论他们想攻泰州,还是去攻邵伯,都得先把我们这个钉子拔了。”
“这么说贼匪一定会增兵?”
“一定会!”韩秀峰想了想,指着河岸道:“周兄,劳烦你差人去对岸散布消息,就说我们聚集了泰州、兴化、东台、如皋等州县的绿营兵丁和青壮,有两千多绿营兵和五六千乡勇驻守。”
“虚张声势简单,可这么一来岂不是把贼匪全引过来?”
“嗯,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贼匪想来犯多多少少要做些准备,而做准备需要时间。”
李昌经反应过来,不禁回头道:“这个主意好,别说我们现在只有一千乡勇,就算真有五六千有挡不住贼匪,之所以来这儿扎营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拖到琦善的大军赶到扬州,我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行,我这就差人去散布消息。”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周兴远不敢延误战机,立马扶着梯子爬了下去。
韩秀峰深吸口气,接着道:“李兄,河上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主要还是岸上,你赶紧去找本地士绅召集青壮,请他们多运些稻草来堆在河岸上,挡住贼匪的视线,让他们搞不清我们这边的虚实。贼匪要是征集民船从河上来犯,到时候还可以点燃推下去烧他们的船。”
“行,这事交给我。”
“二少爷,吴文铭他们在西岸跟贼匪顶多周旋到今晚,说不定只能周旋到下午,贼匪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饮马廖家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扎营的事全仰仗你,一定要抓紧。”
“放心,营寨交给我,就算通宵达旦我也要在明天天亮前把营寨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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