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刘存厚是不是还在赶往向荣大营的路上,这两年动不动给革职,没几天又被起复,堪称“三起三落”的向荣已差家人给会馆送来了两万两银子!
这两万两真像一阵及时雨,黄钟音、吉云飞、敖彤臣和江昊轩、何恒等在京大小官员个个有份儿,手头上一下子宽裕了,这日子过得再也不用那么清苦。但这银子不能白要,这些天众人不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帮着奔走,而且“各司其职”,各有分工。
黄钟音负责打点言官,三天两头宴请六科给事中和各道御史,请他们笔下留情,别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弹劾向荣;吉云飞、江昊轩和何恒负责打探消息,年前刚入值军机处的一个“小军机”和吏部、兵部的几位主事成了重庆会馆的常客。
翰林院检讨敖彤臣和刚馆选上翰林院庶吉士的敖右贤负责清流,隔三差五邀上一帮翰林官踏春郊游或来会馆吟诗作对,借机盛赞远在江苏的向荣不但骁勇善战也是个大忠臣,这年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没一个好名声再骁勇善战也没用。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全是清官的文官,不能就这么到处为向荣一个行伍出生的武官奔走,不然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所以每次都先聊战局,先提“万福桥大捷”,先说年前才补上缺去扬州上任的会馆首事韩四果然争气,说着说着再自然而然地说向荣身上。
众人交好的那些京官之前大多来过会馆,本就认得韩四,本就觉得韩四为人不错,不但一聊起来就兴高采烈,而且回去之后跟别人一聊到战局也自然而然地聊起韩四,“万福桥大捷”就这么在口口相传中成了众多“大捷”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大捷。
在吏部行走的员外郎周文杰是敖彤臣的同年,前晚在重庆会馆的酒桌上刚谈论过韩四,今儿中午跟考功司的几个笔帖式一起吃酒闲聊时竟无意中听到韩四消息,他敢肯定敖彤臣一定不晓得,一散班(下班)就匆匆赶到重庆会馆。
没想到不但敖彤臣、敖册贤兄弟在,湖广道御史黄钟英和翰林院编修吉云飞也在,周文杰顾不上跟二人问安,一走进花厅就拱手笑道:“黄老爷,吉老爷,敖兄,周某给您几位报喜来了,贵馆又要设宴庆贺!”
“周兄,到底啥喜事?”
“大喜事。”周文杰坐到敖彤臣身边,笑看着黄钟音和吉云飞道:“黄老爷,吉老爷,前儿个您二位不是说志行打了个大胜仗,立了个大功,奉赏却迟迟没下来。您二位随口一说,我却一直放在心上,一直在帮着留意。”
“这么说有消息?”吉云飞急切地问。
“嗯,有消息了。”周文杰从小山东手里接过茶,浅尝了一小口,随即放下茶杯眉飞色舞地说:“吉老爷,志行的事之前之所以迟迟没消息,一是他年前才到任,这官没做几天,吏部哪会有他历年的考绩考语。加之江宁失陷,吏部又没收到两江总督、江宁藩司和江苏按察司的呈文,只有他的履历和一份六百里加急的万福桥大捷奏报,这就把考功司和清吏司给难住了。”
“想想还真是。”黄钟音忍不住笑了。
“二是钦差大人琦善的奏报中说他受了伤,说他要告病。可到底恩不恩准,皇上没下谕旨,军机处也没个准信儿,这就让我们吏部更为难。”
吉云飞禁不住笑道:“这倒是,毕竟他要是告病回乡就得按告病的惯例封赏,留任或升转就得按留任或升转的例封赏。”
周文杰点点头,接着道:“江苏那边不用问都晓得早乱成了一锅粥,钦差大臣琦善要攻剿贼匪,收复扬州,再会同你们的那位同乡向荣收复江宁。要说叙功,要叙功的文武官员多了,哪顾得上志行这点事!两江总督远在常州,江苏巡抚一样在江宁,刚到任的江苏按察使远在徐州,既顾不上也懒得管志行的事,所以军机处也好,我们吏部也罢直到前天中午都只有那份六百里加急的万福桥大捷奏报。”
“现在有了吗?”敖彤臣急切地问。
“有了,不过既不是钦差大人琦善的,也不是两江总督怡良的,一样不是江苏巡抚许乃钊的,而是署理两淮盐运使郭沛霖的保奏。”
黄钟音下意识问:“郭沛霖到扬州了?”
“郭大人到任了,不过没去扬州,扬州不是被贼匪占了吗,两淮运司衙门现而今移驻泰州。郭大人六百里加急上了两封折子,圣上全恩准了!”
“郭沛霖上的啥折子?”
“一份是两淮盐务的,一份是保举志行和随志行守万福桥的那些士绅和勇目的,皇上昨儿下午谕旨,以江苏泰州署理州同韩秀峰防阻贼匪出力,赏从五品顶带,银一百五十两,白玉搬指一个,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二个。准两淮运司郭沛霖所奏,升任该员为两淮盐运司副使,就地养伤练兵,复建盐捕营,严缉私贩,防堵透漏。”
周文杰笑了笑,接着道:“不但志行升官了,跟志行一道编练乡勇的那些士绅和跟志行一道守万福桥的勇目也全升了官。相比志行这样的经制内官员,皇上对那些士绅和勇目是赞誉有加。赏那些士绅正七品顶带,谕旨中甚至说那些勇目胆壮能战,枪不妄发,始终奋勇,出力报效,即可拔补营员,以示鼓励,还要四百里谕令知之。”
“圣上这么做有圣上的道理。”吉云飞沉吟道:“志行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报效朝廷是应该的。而重赏士绅和乡勇,则能鼓舞士绅和百姓士气,能使官绅联为一气,众志成城。才能杜外匪之窥伺,绝土匪之窃发,方足以收实效而固人心。”
“博文所言极是,不过我们还是说说志行吧,年前还是个九品芝麻官,现而今已经是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了,并且是实授不是署理,更不是虚衔。”
吉云飞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永洸兄,志行这运副(盐运司副使的简称)何止是实授,而是特授!天底下那么多官员,大多是吏部选任的,又有几个跟他这样是圣上直接下谕的。”
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