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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买命钱

    夜深人静,洪山大营一片沉寂,只有更夫时不时出来报下更。

    吴忠义昨晚被急招到大营,既没见着李大人也没见着粮台,就这么被带进离帅帐不远的小营帐,跟软禁似的只能在营帐里呆着,连拉屎撒尿都不能外出。

    这一等竟等到寅时三刻,再等天就亮了。

    吴忠义越等心越慌,正寻思这事跟韩四有没有关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亲卫在外面喊道:“吴都司,李大人有请!”

    吴忠义急忙掀开帘子走出营帐,忐忑地问:“王老弟,都这么晚了,李大人怎么还没歇息?”

    传话的亲卫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身道:“赶紧去帅帐吧,大人正等着呢。”

    “哦,好的。”见守在帐外的几个亲卫像生怕他逃跑似的围成了一圈,李忠义不敢再多问,急忙跟着传话的亲卫往帅帐走去。

    赶到帅帐一看,大吃一惊。

    不但李大人端坐在公案后头,巡抚大人的幕友胡先生和严先生竟也在,而老三吴忠肝不但跪在几位大人面前,而且被五花大绑着。

    吴忠义懵了,连礼都顾不行就急切地问:“李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李续宾阴沉着脸,紧盯着他问:“吴忠义,这话应该是本官问你,你们兄弟究竟想做什么?”

    “禀大人,我们兄弟什么也没做,我们兄弟一切全听大人您的,大人让我们兄弟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全听本官的?”

    昨晚吴忠肝见吴忠义被传召来了洪山大营,感觉行事更方便,刚从各什抽调了五十多个兄弟悄悄溜出营垒,就被李续宾派去的亲兵和八旗马队给堵住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全被拿下,被押到山脚下的中营挨个讯问。

    见事情已经败露,吴忠肝不想连累吴忠义,猛地抬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全是我干的,不关我二哥的事,求大人明鉴!”

    不等李续宾开口,吴忠义就忍不住问:“老三,你究竟做啥了?”

    “二哥,你别问了,反正不关你的事。”

    “你说不关就不关?”李续宾的眼里本就容不得半点沙子,不然也不会逼走蒋益澧,想到眼前这两个丘八差点惹出大祸,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不但擅自调兵,还想公报私仇,截杀朝廷命官!吴忠义、吴忠肝,你们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不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李大人,冤枉啊,卑职……”

    “你究竟冤不冤枉搁一边,你弟弟一点也不冤枉,要不是本官有先见之明,你们两兄弟早身首异处了!”

    “老三,你……”

    “二哥,对不住了,我也是想为大哥报仇。”

    审了大半夜,吴家兄弟跟韩秀峰之间的恩怨,胡大任和严树森已经搞清楚了,想到这件事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胡大任拱手道:“如九兄,吴忠肝虽一时糊涂,但终究没酿成大错,吴忠义也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以大任之见不妨给他们兄弟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想到吴家兄弟不是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蒋益澧,更不是仗着有曾国藩撑腰喜欢到处搬弄是非的吴坤修,唯一的靠山罗泽南已经殉国了,在军中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再想到吴家兄弟杀贼还是出力的,李续宾冷冷地问:“要是给他们一个机会,那这兵让本官今后怎么带?”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该责罚还是要责罚的。”胡大任一边给吴忠义使眼色,一边接着道:“可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军棍伺候也不大合适,要不等攻城之日,让他俩打头阵,让他俩将功自赎。”

    吴忠义岂能不知道胡大任的良苦用心,急忙噗通一声跪下道:“大人明鉴,我弟真是一时糊涂,恳请大人给我们兄弟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我们兄弟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吴忠肝,你呢?”

    “卑职全听大人的,卑职愿为大人效死!”

    李续宾紧盯着吴家兄弟看了一会儿,冷冷地问:“本官可以给你们兄弟一个机会,但这件事想了却没那么容易。鲁巷那边正在等消息呢,你们让本官怎么给人家个交代?”

    “李大人,您是说韩四?”吴忠义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是不是想以下犯上?”李续宾脸色更难看了。

    吴忠义缓过神,苦着脸问:“李大人,您是说韩秀峰韩大人?”

    “你们说呢?“李续宾反问道。

    “李大人,您要为卑职做主啊,我大哥不明不白死在他手里,他不给我们兄弟个交代也就罢了,我们兄弟为何还要给他个交代,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派胡言!”

    “大人,卑职……”

    “住嘴!”李续宾火了,砰一声拍案而起:“韩秀峰说你们兄弟跟他有些误会,本官刚开始还不太信,现在本官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胡先生已问得清清楚楚,你们兄弟当年在巴县做脚夫,本应遵纪守法,可你们竟三天两头跟巴县本地的脚夫械斗。你们的大哥是跟川帮脚夫当街械斗时死的,是非对错,官府早有定论,堪称咎由自取,跟韩秀峰没半点关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吴忠肝想想还是不服气,又忍不住说:“要不是他,打死我大哥的那个川帮瓜娃子,早给我大哥偿命了!”

    “亏你还晓得打死你大哥的是个瓜娃子,既然是瓜娃子,失手打死人就不用偿命。何况你大哥之死,本就事出有因。”李续宾越想越火,指着他们怒骂道:“你们倒好,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都已经做上朝廷命官了,非但不思反省,还念念不忘,迁怒他人。甚至擅自调兵,企图截杀奉旨回京的朝廷命官。要不是韩秀峰念你们的大哥确实死的有些冤枉,要不是本官及时差人拦住,韩秀峰早将你们给一锅端了!”

    “李大人,这儿是湖北,不是巴县。”

    “都什么时候了还嘴硬,你当他手下那一千多团勇是吃素的,你当他手下火器团的那些洋枪是烧火棍?”

    胡大任生怕李续宾火了真会要吴家兄弟的脑袋,连忙道:“吴忠义,吴忠肝,据胡某所知韩大人非但没有借李大人的刀要你们兄弟脑袋的意思,反而担心你们兄弟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到时候会连累李大人甚至中丞大人!

    要知道你们现在不是百姓,而是李大人麾下的都司、千总,你们要是犯糊涂酿成大错就算韩大人不跟你们计较,别人也不会错过这个弹劾李大人甚至中丞大人的机会,到时候一个治军不严一定是跑不掉的。”

    吴忠义这才意识到李续宾为何要帮着韩四说话,急忙道:“卑职糊涂,求大人责罚。”

    吴忠肝则觉得眼前的这一切跟当年在巴县是那么地相似,当年茶帮和湖广客长也是这么拉偏架的,赫然发现就算这官做得再大也拿韩四没办法,可想到要是不听劝别说报仇,恐怕今夜真得交代在这儿,只能硬着头皮道:“卑职糊涂,卑职错了,求大人责罚。”

    “责不责罚回头再说,先说说让本官天亮之后怎么跟韩大人交代。”

    “卑职,卑职去给他赔罪。要杀要剐,由着他便是。”

    “你们兄弟整天想着要他的脑袋,他可从来没想过要你们兄弟的脑袋,他要你们兄弟的脑袋又有何用?”

    “那让卑职咋办?”

    见着两兄弟像两块榆木疙瘩,李续宾气得牙痒痒。

    严树森不想再耽误工夫,冷不丁来了句:“既然想赔罪,不能没点诚意。刚从你们营里搜出两千多两银票和一千多两散碎银子,天亮之后严某和胡先生帮你们送去,就当是你们送的程仪。”

    “我们还得给他送银子,他升官发财,我们还得给他送程仪?”吴忠肝哭笑不得地问。

    “说是程仪,其实是你们兄弟的卖命钱,难不成你们兄弟的命不值三千两?”

    “老三,别再说了,一切听胡先生和严先生,钱没了咱们可以再赚。”

    见吴忠义还算懂事,李续宾淡淡地说:“你们兄弟这几天先在大营呆着,哪儿都别去,等风声过了再回营接着领兵。”

    “卑职遵命。”

    ……

    今天韩大人不但要启程,川东团练左右二营也要跟李续宾手下的湘军换防。陈占魁、陈天如和张彪、李天宝等人起得很早,潘二更是一大早就起来帮着清点、整理韩秀峰的行李和干粮。

    想到今天中午就能动身,最迟再过十来天就能回紧挨着巫山的巴东,团勇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被选中随韩秀峰一起进京的团勇更激动,一吃完早饭就背着行李和兵器守在“帅帐”外头。

    韩秀峰又跟陈占魁等团首交代了一番,正准备出去跟接下来要回四川的团勇们道别,李续宾、胡大任、严树森带着五百多湘勇和五十多骑八旗马队到了,韩秀峰急忙微笑着出迎。

    “韩老弟,这是李某的一点心意。”

    “如九兄,您这是做什么,秀峰受之有愧。”

    “应该的应该的,等老弟到了京城见着皇上,还望老弟帮我等美言几句。”李续宾拱拱手,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八武官一眼,接着道:“韩老弟,胡中丞担心老弟这一路上的安危,特命参领德平率五十骑护送老弟一程。”

    “卑职德平,拜见韩大人!”

    “德平兄无需多礼。”韩秀峰将德平扶起,回头笑问道:“如九兄,中丞大人正值用人之际,这个时候抽调马队相送,合适吗?”

    “石达开已经退兵了,据探报葛店贼营已空空如也,我等接下来只要一心一意围城,抓紧时间准备攻城,而攻城马队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老弟无需客气。”

    李续宾话音刚落,严树森便递上一份礼单道:“韩大人,吴忠义、吴忠肝兄弟本打算前来相送的,可李大人刚给他们派了个差事,今天是真抽不开身,只能托树森跟大人您致个歉。”

    韩秀峰接过礼单,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夹着厚厚一叠银票,不假思索地说:“他们兄弟赚点钱也不容易,严兄,劳烦你帮我还给他们。”

    严树森以为韩秀峰嫌少,低声道:“韩大人,这也是他们兄弟的一番心意!”

    “这银子秀峰真不能收,”韩秀峰合上礼单,塞到严树森手里,回头笑看着李续宾道:“如九兄,他们兄弟不但赚点钱不容易,能有今日更不容易。把银子还给他们吧,让他们好好给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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