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得了薛宝钗消息,又遣了小厮坠儿、帽儿寻人打探一番。
待得了准信,才于第二日大明宫下学时求见明德帝。
因着他如今已是世子,倒也不必周折去寻那小黄门邓文荣,只在御书房外等陛下传召便是。
可他还是往邓文荣内监那儿跑了一趟,叙了话、送了礼方才说要求见陛下。
邓文荣自是进去找何之礼传话。
须臾片刻,何之礼便面上带笑走了出来,“世子爷,官家传您进去。”
说着一挥拂尘,往殿内伸手请贾琅进去。
贾琅也不拖大,只道,“何监不必如此。”
这才跟着走入殿内,向明德帝请安。
明德帝依旧端坐于御案后,抬手免了贾琅的礼。
“你们家都快忙成一锅粥了,怎得你不去替朕的爱妃修建省亲别院,竟有空来寻朕说话么?”
贾琅听着这话就知道陛下许是知晓了什么。
也不拖延,只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交由一旁何之礼。
明德帝搭眼一瞧那呈上来的文书,便不在意的将其掷于案上。
笑骂道,“一个贾恩侯,再一个你贾琅。
你们父子俩把朕当了什么书袋不成?
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几粒米也要来向朕禀报,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话听着严厉,观其语气却又很是纵容。
贾琅当即道,“臣与臣父是个最笨嘴拙舌不知如何表露心意的,因而只能用些笨法子。
不论遇到何事只要呈给陛下便觉着心安。
便是陛下不理,我等也如同有了主心骨,不至于行差踏错去!”
“听听!听听!”
明德帝一听这话更加开怀,“你要是个笨嘴拙舌的,那朕这满朝文武不都成了木头去?
朕看就属你小子最鬼机灵!
恩侯从前只是直率些,可没这么滑头,想必是让你这个儿子带坏了去。”
二人就着此事好一阵闲聊,竟没人先开口谈及荣国府二房王夫人并大房琏二奶奶王熙凤买卖官爵、私放印子钱一事。
贾琅不先提此事,是因着这王夫人不论如何如今都是荣国府的人。
若是他先提,不知该如何定罪才能顺了陛下心意。
若是按贾琅自个的心思,最好是将这二人昔日恶事统统抖搂出来。
一纸休书赶回家去,也算落得阖家清净。
至于贾琏自有其它手段等着他。
只是贾琅让父亲贾赦三番五次上折子传了荣国府大房要大兴土木的消息,陛下只说“不必管他”。
许是要有大动作。
贾琅这才今日求见,想得个准信,别坏了明德帝的谋划。
这厢明德帝正等着贾琅开口,却见这小猢狲同他拉扯起来,怎得都不肯先提。
便在心里骂了句:这小滑头鬼。
到底是爱才,不欲逼他。
只对旁侧侍立的何之礼道,“叫贤德妃来御书房伺候笔墨。”
那何之礼得了吩咐,忙叫门下小黄门去请元春。
不到片刻,有人通报:“贤德妃娘娘求见。”
待得了明德帝应允,就见一女子身着繁复宫装款款而来。
虽容貌端庄艳丽,眉宇间去笼着一缕轻愁,叫人见之忘俗。
那元春甫一进殿便瞧见贾琅,却也不动声色。
只朝官家福礼问安,又上前研墨,竟是一丝眼风也没扫过来。
明德帝止住元春动作,指了指贾琅呈上的那纸文书道。
“好好瞧瞧,咱们贤德妃的母家胆子有多大。”
除那文书外,何之礼又呈上些卷宗,交给元春一并看去。
贾琅这边正猜卷宗上又记了些什么,却见元春那芙蓉面刹那失了血色。
似是荼靡花开过之后,失了全部芳华,只剩一丝精气神吊着。
她跪下,哀切道,“陛下,这案宗定是有人污蔑的!
母亲向来宽厚,弟妹又向来稳妥,怎会做下这些事?”
“你这是说朕的世子污蔑你了?”
明德帝似笑非笑,往下首贾琅处一指。
“抑或是爱妃瞧不上朕门下这些人,觉得他们费尽心思只为污蔑一介妇人不成?”
贾元春见贾琅在此本就猜测与自家有关,瞧见了那几份文书也知晓自家犯了何事。
她是看重母亲王夫人,却也因着贾母的教导更看重整个荣国府。
方才出言辩驳是一时情急乱了分寸,现下已是回转过来。
她瞧着这些卷宗,知晓官家许是要向世家下手。
更知晓陛下屡次见贾琅也不止爱才这般简单。
元春自上次御书房一事便细细揣摩,隐约猜到贾琅许是陛下选定刺向世家的一把刀。
既是一把刀,便要细细磨砺,不能有太多羁绊。
否则那刀被情丝牵扯,如何锋利的起来?
她这个出身荣国府二房的“宠妃”,便是再如何深明大义也绝不可同贾琅沆瀣一气。
否则怕是碍了陛下的眼。
元春想了这许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她当下磕头请罪,状似无措道,“许是......许是琅弟弟错信旁人,误会了母亲和弟妹。
又或是母亲被底下的人蒙蔽,她不知晓此事。
请看在臣妾自入宫以来一心为着陛下的份上,饶恕臣妾母亲罢!”
元春眼中泪光盈动,又将头重重磕下去。
明德帝冷眼瞧着,未曾将其扶起,只问下首站立的贾琅道。
“琅卿觉着此事该如何?罚还是不罚?”
一听这话贾琅便知道这出戏该到自个儿出场的时候了。
陛下虽抛了问题,可他作为荣国公世子从没有其它选择。
因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身为官眷知法犯法,买卖官职又私放利子钱,都为国法不容。
应罪加一等,从重判决才是......”
“贾琅!”
还未待他说完,贾元春已是急声打断,“我的母亲也是荣国府中人!
那王熙凤更是你们大房的人!”
这话于贾琅而言不像警告,倒更像是提醒。
元春仍跪在御案旁,明德帝瞧不见她的神色,可贾琅却看的正着。
那双杏眼含着朦胧烟雨,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怎么闹成这副样子。”
明德帝亲自扶起元春,“说是国事,也是家事。
本朝以‘孝’治天下,今日爱妃这般也不负'贤德'之名,其母王氏之事容后再议罢。”
“谢陛下。”元春也不纠缠,得了好便顺势起身。
“至于此事另一位主使,既是同王氏一同做事做的惯了,挑个日子将他们一家归到王氏名下罢。”
明德帝似是想到什么,又同贾琅道,“朕这般处置如何?”
“陛下赏罚分明又实在仁厚,当是天下表率。”
贾琅当即拜了一礼。
“滑头。”
明德帝笑骂,旋即为贾琅加上一点好感。
“明德帝好感度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