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亲迎前一日。
行“铺房”。
一大早,盛家便派了长柏、如兰和刘妈妈一起来杨家布置新房,并随行的车队里,还预送了部分嫁妆,其中还有新房铺设的帐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
杨文远大婚,杨文彦虽然之前在灵州,但好在是处于宁远侯顾偃开的帐下,一番求情之下允了假,一路风尘仆仆,昨天才堪堪赶了回来,不过后天就得重新启程。
杨文彦身形高大,典型的国字脸,全然没有勋贵子弟的羸弱,活像是一个威武将军。
杨家门口。
杨文彦热情招呼了长柏和如兰进门,随后便邀着众人一起去已经备好的婚房。
婚房里备好了床榻、垫席、桌椅等家具。
刘妈妈进门看了一圈,随后便让随行的女使们把从家中带来的家纺取出。
先是指挥着挂好帷幔,随后安排众人铺设好被褥,摆放妆奁器具、珠宝首饰动用等物件。
刘妈妈随即示意长柏和如兰行暖房之举。
一切妥当后,众人迅速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此次随行女使都是盛家早已定好的陪嫁女使,刘妈妈让她们在周边守着,不许外人进入,以待新婚夫妇。
事情完毕,杨文彦当即邀着长柏和如兰去已经备好的筵席,杨如锦也适时出现,凑到了如兰边上。
自从孔嬷嬷去盛家教授规矩后,如兰就没得空闲出来,两个闺中密友已然是许久未见,当下又是两家人的喜事,当下立马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起来。
而长柏也是看着杨文彦两眼放光!
长柏自小就心怀家国大事。
当下大周富庶,唯一值得忧心的地方,就只有自家的武德不够充沛,导致边疆不稳,因此他很是关注军事问题。
在扬州的时候,便是因为一幅燕云十六州的堪舆图,才让一个规行矩步的守拙君子,一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少年,因着同样的家国情怀结为了挚友。
而当下,根据从杨文远那和自己父亲盛紘那得来的消息,长柏已经隐隐意识到朝廷即将同西夏动兵,灵州便是双方的导火索,也极有可能是接下来两国的主战地。
而杨文彦正是刚从灵州那回来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眼前就有一个身份不低的当事人在场,这如何能不让长柏激动?
心里这样想着,长柏同杨文彦说话越发热切。
眼前文人的异常举动,倒是让杨文彦不由得怔了怔。
原先听堂弟杨文远说,这盛家的小舅子不同寻常文人,对文武之别没旁人那般偏颇,本不以为意,但现在看长柏当下表现,杨文彦心里暗道古怪:堂弟说的话对,但也不对。
这盛长柏不看轻军伍的描述不假,现在居然还看着有些推崇,这是什么意思?
杨文彦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同杨文远一样,刚考取了举人,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并不认为是因为自己莫须有的“王霸之气”,才让其如此殷勤热忱。
莫非他真的是喜欢军伍?
杨文彦偏了偏头,看了眼长柏略显单薄的身子,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不过随即释然。
这人科举之路顺畅,自己也是想多了。
席面上,长柏拉着杨文彦一口一个哥的叫着,随后便问起灵州的相关事宜。
杨文彦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
考虑到两家人的关系,长柏也对自己这“粗鄙武夫”没有什么歧视,还很敬重,故此也是畅所欲言,除了一些特别紧要的军中机密,其他皆是全盘告知。
了解到朝廷正在向西夏调兵,堂上的衮衮诸公都已明确必行此战的决心,长柏不由心中一振,畅声道:
“理当如此!区区边陲小国,竟然也敢挑衅我大周,真当我大周人人可欺不成?!”
相对于长柏的振奋,杨文彦身处军中多年,却是没这么乐观。
看在长柏关系亲近以及可造的份上,思忖片刻,说道:
“我知你心有热血,但此战犹然未定,不可盲目乐观。”
长柏知道自己还是门外汉,于是诚恳地行了一礼,恭声问道:
“请彦哥哥教我!”
杨文彦点了点头,答道:
“从纸面上看,我大周近些年军队人数众多,但其实不然,就连京中,你若是家中有人在禁军中任职,就能发现应卯人数远远足不了额,更别谈地方军队了。”
杨文彦见长柏脸色一滞,继续道:
“按道理来说,大周精锐应当尽在禁军,拱卫皇城,但你是自家人,我也同伱说一句真话,在我们这些军功勋贵里流传着一句话,禁军河北军和京师军‘武备皆废’,唯有陕西军可用。”
这时,杨文彦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但此次大周和西夏之争,陛下已经有言,陕西军须得原地驻守,以防灵州兵败后,西夏兵锋直指京畿。”
“这……?”长柏眼里露出不可思议。
若是真如杨文彦所言,此次灵州之战,官家不让调动陕西军,那大周调动的兵马岂不都是“老弱病残”?
能打的军队不上前线,反而在后面督战看戏?
而且未战就先考虑兵败。
无论如何,此举都不利于军心。
若不是念着忠君体国的本分,长柏都要说一句“陛下糊涂啊!”。
“那此战还有必要吗?”长柏踌躇道。
这样说来,此战似乎已经是一场未战,就先显露出了败相。
那还有打的必要吗?
杨文彦虎目一瞪,喝道:
“打,自然要打!灵州是我大周唯一的养马地,若是如燕云十六州一般被占,那以后的‘岁赐’更是须得往上涨几番!”
对于大周的兵家而言,岁赐和岁币就是他们心中不可言喻的痛!
明明当年那场战还能打,辽国已然是后继无力,但纵使他们在朝堂上群情激奋,战争还是被先帝强行叫停,“成就”了两国之好。
这也导致官家和皇帝们看到了“议和的好处”,就连西夏,朝堂上下居然也用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的商贾思维,也给了岁币!
只不过为了名声好听些,才另取了一个“岁赐”的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