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王若弗表情似有所悟。
“对啊!既然现在官人无事,而且还不在家,那这内宅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此事林栖阁那儿肯定还不知道,说不定心慌神乱之下,就有人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
王若弗一脸惊喜地看向旁边的刘妈妈,也不等她回话,就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若是他们做事不规矩被我抓住了,那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收拾那贱人吗?”
王若弗当即兴奋的摇起了手绢,眼中闪现出复仇的曙光!
这么一琢磨,王若弗也不觉得盛老太太刚才拦住自己找林噙霜麻烦,是怕自己惹事了。
反而是深谋远虑,有些提点的味道!
“我这脑子也是一时间不灵光,竟然现在才想到!”王若弗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重整旗鼓!
我就说嘛。
我有把柄落在母亲手上,怎么说也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母亲肯定会为我做打算的。
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以及这次盛老太太的“提点”,王若弗一时间竟觉得当初把柄落在盛老太太手上,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瞧着王若弗面露憧憬,一副沉浸在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中,刘妈妈面露难色,有些为难道:
“老太太她…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刘妈妈:我刚才也是在一旁听着的!我怎么就没品出这些味道来?
不过你显然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又或者说是“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的天才型选手。
“这我不管。”
王若弗已然看到抗战胜利的曙光,不过见刘妈妈面露犹豫,还是应付了句:
“你放心,我这次绝不会出错。
若是她安分守己,那我自然只拿长枫的错处到官人面上说,但若是她那儿有异动,被我抓住了马脚,那我自然是要拿出大娘子的款儿!”
王若弗一整衣袖,此刻犹如张良附体,吩咐道:
“母亲不是让我看紧门户嘛,那你便外松内紧,派当初随我一起陪嫁过来的下人、女使,给我把林栖阁那儿盯紧了!
一有情况,立马过来禀告!”
……
林栖阁。
此刻林噙霜可谓是火上眉梢,急得在房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盛紘被官家留在宫里一日不归……
这历历在目的既视感,不由得让她回想起了当初自家的境遇,接下来便应当是父亲获罪,全家流放……
林家当初就是这样落败的,才使得她本一个锦衣玉食的官宦人家小姐,沦落到寻上盛老太太,这个母亲旧友的庇护,最后更是使了心机、手段才成了盛家妾室。
这童年经历,是她心里一生的阴影。
而现在盛紘的情况和当初自己父亲一模一样,都是突然被留在宫中,不得一点消息传出来,这如何不让林噙霜胆战心惊。
过往的童年创伤太过深沉,使得她没了冷静头脑,陷入恐慌,再加上她也只懂得勾引,揣摩男人的手段,当下只想着变卖家产以求保全自身和未来安逸。
‘是应当未雨绸缪才好!’
林噙霜现在已经不比往昔了,别说去哪找一个王若弗这样的大娘子,就是送上门别人都不一定要。
这时,林噙霜苦等的雪娘终于进了屋。
见状,林噙霜赶忙上前问道:
“怎么样,徐员外签字画押了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林噙霜还是一个小妾了,今早第一时间,她便让雪娘去找人变卖家产。
“还没呢,小娘。”
雪娘今日奔波了一天,还要去和商贾们谈生意,着实有些难为她了,当即强忍着疲惫,禀告道:
“徐员外说非要亲自见了小娘本人,才肯签字付钞。”
“什么?”
林噙霜面露惊怒:
“我给了你这么多的田契铺约,你竟然找不到人买,还要我亲自去?”
雪娘面露苦涩:
“小娘,就是因为田契太多!
汴京里能吃得下这些资产的商贾就那么多,互相之间都是通了消息的,我一个生面孔突然上门,他们个顶个都是精明人,稍微问了两句,我答不上来,便知道我不是主人家,因此别人也怕惹了麻烦,谈都不肯谈,也就只有徐员外愿意相谈,但还要亲自见了真章,确定来源正规不是贼赃,才肯交易。”
汴京城里的那些大商会、大商贾,不过是底层人叫的好听,看着威风,其实真论说起来,他们要么是和高官勋贵们沾了点关系,要么便是他们养的白手套,无一例外。
也就林噙霜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派雪娘去就显得隐蔽,但其实,说不定过了今晚,就有人能怀疑到盛家身上。
这种平静交易场上突然冒出的买卖,就如同鲨鱼群里突然冒出的血腥一样,肯定立马便会被商贾们各自汇报给背后的主家,只不过这点消息不甚重要,经过专门汇总处理,没那么快罢了。
而这徐员外敢接,也是笃定自家的背景强大,而且今晚还要调查出背后的主使,同时要林噙霜这位正主拿着印章名正言顺的交易。
雪娘一开始见林噙霜这副席卷家产跑路的模样就担惊受怕,现在受了挫折,心里更是不愿意了,劝道:
“小娘,要不就算了吧,主君吉人自有天相,暂扣宫中也未必有事,再说,不是还有大姑娘在那儿吗?她怎么也不会看着主君和盛家遭殃。”
“你懂什么?我爹爹当初也是一夜未归,然后第二天就被下狱流放。”
一想到儿时的经历,林噙霜心里可谓是恐慌极了。
而一开始就对结果有了论断,那之后的想法、思考都会下意识地往上面靠,林噙霜此刻更甚,不由自主的就往坏处想。
“况且就算华兰有心,但她一个才当了平阳侯夫人的年轻妇人,就算劝得动杨文远,又如何劝得动杨家?就算杨家有意,那又如何撼动得了官家的抉择?”
“这种事,我绝对不要再来第二次!”
林噙霜把心一横,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找那徐员外,让他准备好银子和字据,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签字画押!”
盛紘被关第三天,晨光微熹。
“咯吱~!”
林栖阁的侧门轻轻开了一道缝。
紧接着,乔装打扮好的林噙霜和雪娘结伴而出,手上挎着一个小提篮,里面装的是田契和印章。
此刻,王若弗听到下人来禀,说林栖阁那刚刚走出了两个低着头,裹着头巾的妇人,鬼鬼祟祟的出了门。
听到这,王若弗面露冷笑,喃喃道:
“这下还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
“刘妈妈,跟上去,一定要拿个人赃并获!”
“是,大娘子!”
盛家后宅潜伏行动开始的同时。
皇宫内。
盛紘抢了走廊上流岚瓷花瓶的位置,正躺在桌子上,腰酸背痛的煎熬着。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
突然,房门被人打开,穿着常服的皇帝迈步进门。
听到开门声,盛紘如同耳听天籁,立马迷瞪着眼睛爬了起来,抬眼一看,发现赫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官家当面,又是忙不迭地从桌上滚落,跪在地上。
这三天两夜的等待,一直被干晾在这儿不得见人,盛紘只觉得头顶上时刻都悬着一把利剑,顷刻间便会落下。
此刻见了官家,他名利呀,近臣什么的想都不想了,只想回家!
“陛下!”
盛紘同时也理了理袖口,衣领:
“臣衣冠不整,请陛下恕罪!”
皇帝进门,看了盛紘这连滚带爬的模样,顿了会儿,这才出声道:
“卿,睡得安稳否?”
“回陛下,臣坐立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啊,现在你也是知道了坐卧不宁的滋味了。”
说话间,皇帝绕过盛紘,坐到了椅子上,而与此同时,随着皇帝的步子,盛紘虽稽首,但他的膝盖却是亦步亦趋,时刻正对着皇帝的方向。
“臣惶恐!请陛下明示!”
皇帝理了理袖子,将袖口顺在椅子扶手外侧,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我听说,前不久,盛家三子长枫、丘敬之子邱可立等人,彻夜欢歌,欢饮达旦,期间提到了兖王强干,出身高贵,早晚会做储君,既然有此番言论,想必是你在家里议论过,渐染了儿子。”
“陛下,臣,臣实在不知啊!”盛紘又是顿首。
同时他心里一万个委屈和骂娘,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把长枫那小子吊起来抽。
自己还以为被扣留宫中,是因为自己无意间卷入了党争,或是差事出了什么大纰漏,结果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家儿子出去吃醉了酒,妄议立储之事!
这事他这个当老子都不敢非议,他一个没考上进士的敢出去乱说!
“国无储君,如失栋梁,朕可谓是焦头烂额,彻夜难眠,既然你家小郎君敢在酒楼之上高谈阔论皇家立储之事,那想必是耳濡目染,心里有万分把握。
爱卿,看来你是早有定论了。”
说着,皇帝探过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盛紘问道:
“那你不妨给朕说说,给朕个说法,让朕也能睡个安稳觉?”
盛紘吓得摇头如筛糠:
“不,不…臣不敢!这都是犬子无知,尚且年幼不懂朝政,这都是他酒后胡言乱语。”
“贡院都进去一遭了,怎么叫不懂朝政呢?”
皇帝瞧着有趣,但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此情此景下,则是更凸显冷酷。
“这里没有旁人,盛大人你大可以试着说说,畅所欲言嘛!”
试试就逝世!
盛紘可没被猪油蒙了心,真敢立储这事。
不过官家都发话,你必须得说呀,此刻盛紘突然想到了长柏先前同自己说的,明兰的书塾论言,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道:
“陛下,臣在家中时常教导子女们,天子英明仁厚,不论做什么决断,必定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臣又时常教训子侄们,大丈夫当忠君体国,不要做无谓的争执,做个纯臣才是正理!”
话讲完,盛紘再拜。
这话皇帝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自己问话时,都说要做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但私底下却是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只不过有的笨鸟先发,有的则是待价而沽,以待佳时罢了。
诚惶诚恐完,盛紘没了下文,皇帝也收了兴致,简单点头道:
“你倒是个明白人,但是教子无方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看来你平日里对家宅倒是疏于管理,使得你的这些话你儿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盛紘从语气中听出官家没有责罚的意思,但此番却是留了个坏印象!
官家的这句话,往好了说是醉心国事,以至于疏忽了对子女的教育。
但往大了说,那也是能按上个“家宅不宁”,德行有缺的名头,
这可是会影响到之后仕途晋升的!
一想到这事是因为长枫嘴欠起的,盛紘心里更是欲哭无泪,恨得牙痒痒。
但子不教父之过。
盛紘也不能在官家面前全权把罪过推到长枫身上,反而是连辩驳都不能辩驳,只能心甘情愿领了。
同时还得继续保证道:
“小儿交友不慎,酒后失德,臣必当大力鞭笞,让他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
皇帝平静点头,转身出门右拐,继续去听下一位的“纯臣之言”了。
屋内登时一空,徒留盛紘一人跌坐在地。
‘这关好险是过了。’
盛紘心里暗自庆幸的空档,最初时,领着盛紘进屋的内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盛大人,您先前不是说要去换身衣服嘛,请跟奴才来。”
盛紘:“……”
好一个换衣服,这话我可是两天前说的!
不过盛紘也不敢丝毫抱怨,而且这两天担惊受怕的,里衣也是早就浸了一层汗渍,现在恐怕也是一副狼狈样,也是不好看。
“那就麻烦内官了!”盛紘毕恭毕敬道。
而就在盛紘洗白白准备回家的时候,林噙霜和雪娘私底下和徐员外交易,当即便被有所准备的刘妈妈抓了个人赃并获。
不光林噙霜和雪娘被抓了回去。
就连徐员外,也被“请”回了盛家,好有个当面对质。
平阳侯府。
华兰正在梓泽居的内书房里整理账目,书桌上厚厚的一叠账册,全都是要即将清点的。
这里不光是有侯府的资产,还有不少是华兰嫁妆里带着的田地、铺子。
虽不必每天都亲力亲为,但为了自己安心,华兰还是每隔个一两个月,就会自己清点一次,也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杨文远此刻也是在对面书桌坐着。
他桌面上的书本已经清空了,全都换成了兵法和地图,此刻正看的津津有味呢。
这时,华兰陪嫁过来的李妈妈,如今的平阳侯府后院管事婆子走了进来,先各自行了一礼,确定杨文远和华兰的注意力都放了过来,这才道:
“侯爷,姑娘,前院刚传来了些消息,说是昨日有人要出不少盛家名下的田产、铺子。”
这事本应当是长青来做,不过他去宥阳孝敬岳父、岳母去了,只能让李妈妈来做个暂时转达了。
对于汴京城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生面孔,稍微一试探就知道其后有一个藏头露尾的主家,平阳侯府的所属商贾们自然也是按照惯例打听了些消息。
日后用不用得上另说,但你得提前备着,有备无患嘛。
其实这种事他们也不少见。
本来只以为又是哪家出了些蝇营狗苟的事,权当个笑话看了。
谁知他们当开始调查这件事背后的人家,却意外发现雪娘拿出来售卖的田地商铺,竟然有一部分似乎是属于盛家的,而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自家平阳侯夫人出身的盛家后,当即就不淡定了。
什么情况,吃瓜吃到自家夫人身上了?
意识到事情紧急,下面管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便把消息十万火急般的送进了侯府,传到了杨文远和华兰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