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司仓府邸。
此时,王忠嗣的兵士已经将吴司仓府邸团团包围,吴司仓的家人和仆人们被全部赶到西边角落圈禁起来。
领头围府的张都尉给李琩解释道:“寿王殿下,这几日末将一直跟着吴司仓,昨日白天,吴司仓去了皇甫惟明府邸一趟,回来之后,就进了他的房间,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今日王将军带人来拿,我等冲进房间却空无一人。”
张都尉一边说,一边前面带路,将李琩他们带到吴司仓的房间。
李琩看了一眼房间的情况,地上有散落的书籍,这些书有儒家典籍,有道家典籍,除此之外,还有《孝经》,是李隆基注释的版本,还有《瑶山往则》与《维城前轨》,这是裴光庭献给李隆基的,李隆基要求太子,诸王各存一本。
作为一个边境之地的司仓,存了这些书,可见其人同朝中皇子的关系匪浅。
散落的书籍旁边,有好几根粗壮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下一点,另一侧有一块黑色的皮革。
李琩捡起黑色的皮革,看了半天,看不出啥,转身正想问王忠嗣他们,杨玉环却主动说道:“这是羊皮革,民间的艺人常把皮革制作成这种模样,用来演皮影戏,臣妾幼时在蜀州,但凡遇到这类戏法,都想去瞧瞧。”
“皮影戏?”
李琩若有所思,再度环视房间,发现房间里侧墙壁上方有一个小洞。
李琩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问张都尉道:“你怎么确定吴司仓一直在房间里?”
张都尉道:“末将在对面屋顶监视,他房中一直有人影。”
“所以只是人影,并没有见到真人,对吗?”
“回殿下,的确如此。”
“那就对了,”李琩思索道,“那只是类似于一个皮影戏的假象。”
杨玉环闻言,恍然大悟,道:“他在屋里布置了一個皮影戏法,作出影子假象,假装一直在,其实他根本不在房间。”
李琩点点头,道:“不错,他很早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说着将皮革递给王忠嗣。
王忠嗣接过皮革,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道:“这吴司仓倒也聪明,臣竟然完全没看出来,如果他很早就离开了,那他……知道我们派人盯着他。”
“他应该知道。”李琩走出房间,看了一眼西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吴司仓的家人和仆人,接着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宴席那天,从他为崔充说话开始,他就知道我们会怀疑他,他就料想好了这一切。”
王忠嗣跟了出来,叹息道:“有如此智慧,若用在家国天下之事上,必定有所建树,可惜……”
一阵叹息后,王忠嗣又道:“殿下,臣之前拿到的账本,都是做过假的,臣现在还没找到有他们贪墨一事的账本,这吴司仓会不会带着账本跑了?”
“不会。”李琩摇头,“如果他们贪墨的账本真在他手里,他不会逃,因为他逃了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相反他若不逃,只要扛过审问,就能相安无事。但他逃了,恰恰说明账本不在他手里,甚至,他还怀疑账本被我们找到了。”
“被我们找到了?”王忠嗣一脸疑惑。
李琩提醒道:“目前,我们接触的人就这么几个,王将军好好想想。”
李琩说完,笑了笑,转对杨玉环道:“娘子,没想到你对这些戏法还有了解。”
杨玉环也不谦虚,笑道:“臣妾一向爱这些有趣的东西。有关皮影戏,臣妾还有了解,它起源于北方,但我朝目前皮影戏表演最好的人,在韶州一带,特别是曲江。看这个羊皮革的制作手法,便是出自曲江一带。”
“韶州曲江?”
李琩一怔。
韶州曲江是张九龄的故乡,难道说?
李琩正思考着,突然一兵士来报:“寿王殿下,王将军,牛公派人来协助查案。”
“哦?”
李琩闻言微惊。
这兵士所说的牛公,便是现在的河西节度使牛仙客。
牛仙客和现在的宰相张九龄有嫌隙,和李林甫则有些交情。
凤林县受灾,所调的赈灾粮便是河西所来。
李琩想到了什么。
按照历史发展,今年侍中裴耀卿为尚书左丞相,中书令张九龄为尚书右丞相,都罢免参知政事。兵部尚书李林甫兼任中书令,河西节度使牛仙客调入长安,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之前刺杀他的人,还有陈五郎此案,现在涉及的人,吴司仓、皇甫惟明都指向李亨一方。
所以李琩之前一直以为,这事查下去,也查不到李瑛头上,更查不到张九龄头上。
只要查不到张九龄头上,他又叮嘱过他母亲,不要和李林甫联手,这样,张九龄就能继续做参知政事,李林甫和牛仙客也升不了官。
他以为,历史将从他这里分叉了。
可是现在看来,宋司田给王忠嗣的供词透着一股邪气,吴司仓逃跑用的皮革也不对劲。
还有,按照李隆基的用人哲学,杜希望是一个明哲保身之人,王忠嗣算是李隆基的人,皇甫惟明是李亨的人,那太子和张九龄的人呢?
如果说,之前刺杀他的人说了谎,而宋司田和吴司仓的底层关系,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他们是太子和张九龄的人,那这事捅到底,
张九龄的参知政事就完了!
李琩明白了,心道:“原来李隆基任命我为黜陟使,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知道这事换别人查,要是查到太子和张九龄所用之人的身上,必定会留一手,所以他想用我去扳倒张九龄,剪除太子的势力。”
“好啊,我一个黜陟使,居然是我自己,辛云京,王忠嗣,武惠妃,李隆基,李林甫这一票人共同想要的结果。”
“我以为历史从我这里分了叉,可是我改变了什么呢?历史的洪流依旧轰轰烈烈的往前走!”
李琩把一切串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对王忠嗣道:
“王将军,牛公派过来协助查案的人,你去接待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会儿。”
“喏。”王忠嗣以为李琩是病重难以支持,听命后,补充道:“殿下千万保重身体。”
“劳王将军挂怀。”
李琩客套一句,和杨玉环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