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将钱币交给各地设分支机构的大富商,由这些大富商发给半联赁证,另半联赁证寄回各地的相应单位。商人回本地区后,经验证相符,便可取款。
这些赁证就叫飞钱。
一开始飞钱只由大富商所设,到了唐宪宗年间,朝廷介入管理,专门设立了进奏院。
刘晏见李琩知道,便不多解释,转道:“飞钱是一种赁证,殿下收了西州将士和百姓手中的奢侈品,就能以这些奢侈品为根底,发行另外一种赁证,使用者可凭借赁证兑换奢侈品,如此他们就会使用这种赁证去流通。”
刘晏这个想法,总结一下,就是以奢侈品为本位,发行纸币。
不得不说,他这个想法很“前卫”,换其他人很可能就被他忽悠了,但是李琩对这事很熟。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给大唐来点小小的金融震撼,刘晏倒想给他金融震撼一下。
李琩不由一笑,道:“可是奢侈品的价格并不保值,以奢侈品为根底,人们恐怕不会相信。”
现代社会,黄金之所以能成为本位,是因为黄金保值。
换句话说,并不是所有物品都能成为本位。
“这也不难。”刘晏早就想好了对策,“绢帛、开元通宝,以及栗特银币都保值,殿下可以囤积这三样东西为根底。”
李琩听到这儿,意识到了刘晏是在试探他。
因为大唐的问题不仅是货币流通不畅,更大的问题,是货币严重不足。
现在朝廷已经有明文规定,大唐的铜钱不能流出国界。
这只是其中一点,另外一点,铜和绢帛除了是货币,也是商品。
要是李琩现在把铜钱和绢帛屯起来,就等于把大唐通行、但紧缺的钱币收进库房,转而发行需要长时间进行验证的“信用纸币”,这让会造成通行货币的进一步紧缺,铜价、绢帛价飞涨。
铜和绢帛紧缺,物价又涨,用户肯定就会着急的兑换,到时候他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会引起物价震荡,伤害子民。
这还只是单纯从经济的角度,若是再考虑政治,那他不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为他现在已经是节度使,手握军政大权,要是再屯钱,那就是军、粮、钱一把抓,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径,不用李亨弹劾他,李隆基纷纷钟就要给他死。
李琩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但他不着急反驳,而是接着问道:“那下一步呢?”
刘晏道:“以碛西为试点成功后,可推行至全国,到时候朝廷只管印赁证,就可以将民间的财富全部收集起来,如此圣人必定对殿下更加垂青。”
刘晏的话,已经快进到收割了。
李琩不由笑道:“士安是觉得朝廷的刀不够锋利,还是认为百姓可以随意愚弄?”
“这……”刘晏一惊,起身行礼,道:“请殿下赐教。”
李琩道:“铜和布帛,既是货币,也是重要商品,这东西根本屯不住,即使强制屯了,便有密谋造反之嫌。再退一万步讲,即使父皇信任我,碛西初步也成功了,推至全国,那也会造成收割万民的景象,这相当于把大唐推向深渊。”
李琩说得很粗略,省略了中间的全部细节,但是刘晏却听懂了李琩的意思。
因为这些道理,刘晏一开始就明白。
刘晏的提议被李琩拒绝,但是他心里却很高兴。
刘晏正色道:“谢殿下教诲。”
李琩摇头笑笑,道:“实业兴邦,要想让大唐变得更好,只有踏踏实实的劝课农桑,发展……手工业,等大唐繁荣到一定程度,再去行你所说之事不迟。”
“是。”
刘晏又给李琩行了一礼,心中对李琩更加佩服。
李琩之前的表现是从谏如流,行事果决,这虽然听起来像是好词,但是把握不住度,便很容易变成听信谗言,好大喜功,冲动无脑。
不过现在看来,李琩很明显有极强的分辨能力,果决中带有细致,狠辣底下藏着的是对众生的悲悯。
孟子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句话,把臣换为民,一样通用。
只有李琩这样的人,才是大唐所需要的领导者。
一旁的张光晟和岑参对金融没有研究,因此两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何锦从小学习经商,大概能听懂李琩和刘晏的对话,因此她知道李琩放弃了一个快速捞钱的好机会。
这让她又重新审视李琩近日来的行为。
这段时间,因为刺杀的事,她不得不跟在李琩身边,她开始以为李琩虽然不至于声色犬马,挥霍无度,但也应该有皇子贵胄的奢靡作风。
可是李琩从头到尾都没有奢靡作风,一天的时间除了公事,就是陪着杨玉环和张木槿。
她不明白,既然李琩的生活如此简单,那李琩如此勤劳是图什么呢?
何锦兀自想着,李琩已经安排了其他事,便顺口问何锦道:“何姑娘,我听说何氏刚有商队从剑南回来,剑南那边的情形如何?”
“具体民女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正在加紧练兵,想必不久就要进攻南诏。”何锦如实回复,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民女还听说永王和兵马使李宓有些不合。”
“不合?”李琩神情一怔,“为什么不合?”
“这民女就不知道了。”何锦摇摇头。
李琩道:“你们的商队见到王妃的叔父杨刺史了吗?
“我们商队离开的时候和杨刺史见了面,但是杨刺史没有提起殿下和王妃。”何锦有些疑惑。
“嗯。”李琩应声,没有再说话。
按理说,杨玄璬应该给他和杨玉环写信,即使忙不过来,一时间忘了,见到何氏的商队也该让何氏商队帮忙携带。
可是杨玄璬都没有。
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李璘和杨国忠盯死了杨玄璬,现在剑南又是特殊时刻,杨玄璬小心起见,才暂时不和他们通书信。
李琩能猜到杨玄璬的用心,同时他也为剑南的战事担心起来。
贤能的张九龄已经去世了,忠勇的李宓又还能活多久呢?
李琩的目光不由投向了剑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