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裘很快就在离市集不远的一家当铺里找到了。
留底的当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典当金额,十两。
“十两银子?”
当云烨听到这个数字后,他直接把当票甩在了掌柜的脸上。
“这东西有市无价,等重的黄金都未必买得到,而你只给了十两银子?”
“小、小人……”
那掌柜的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他一向黑心刻薄,平时也没少做缺德事,但做买卖嘛,不都这样?
然而现下眼见对方脸若寒霜,他也只有打哆嗦的份儿。
“来典当的是什么人?”云烨冷声问道。
“是个丫头,一个丫头。”
那掌柜慌忙说道。
“她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估计是打哪儿偷来的,要不我也不会压价不是?将军,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要是这东西来路不正那可跟我没关系啊!”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云烨却只听到了一句话。
“哪个丫头,给我指出来!”
出乎意料,当那个掌柜将云府中的丫头逐一辨认了一番之后,他指认出的,竟然是秋心。
秋心当时就吓坏了。
阳春三月的天,她的额头上却全是冷汗,她扑通一声跪下,眼中蓄满了泪水。
“爷,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她连连磕头道。
“那日……那日多亏宋姑娘救了主子,所以奴婢想着,要去叩谢一下姑娘的大恩,后来有一日,奴婢就自己做了些糕点送了去。”
“宋姑娘说,谢是不用谢的,但她有个事儿想托奴婢帮忙。”
“她说她需要凑些银子,让人带回洛城代为修葺父母的墓碑,她说她和青瑶不便出门,这么小的事也不想惊动到爷,就问我能不能替她当了那件狐裘,还说市集附近就有个当铺……”
到头来,每一个查问到的人都说自己毫不知情。
每一个人都是那么茫然而惶恐,好像他随便迁怒到谁头上,谁都是无辜的。
毕竟市集是他带她去的,当铺是他指给她看的,马也是他教她骑的。
连她出逃那一日,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他。
所以他可以怪谁?
宋盈竟是连一个让他迁怒他人的机会都斩断了。
她真是够绝。
替父母修坟自然是个托词,她不可能再回洛城,那么她会去哪里?
十两银子,够她去哪里?
夜。
云烨独坐在宋盈的房间内。
她还在的时候,这个时辰屋里总会亮着灯。
她习惯睡前临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他知道她一切的生活习惯,所以他总是知道什么时辰能在哪儿能找到她。
而现在。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倾泻。
他不由地在她的床榻上躺下。
枕畔还留有她的气息,那是一股极清冷的香气,淡淡的,却轻易沁人心脾。
他就那样躺着,枕着双臂,躺在她曾经的位置,仰望她曾经看过的月光。
直到小豹子像个小幽灵那样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慢慢走进来。
黑暗中,它一双猫眼犹如萤火一般闪动着熠熠光亮。
猫儿没有发出声息,它只是戒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像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个胆敢躺在它主人床榻上的陌生人挠出去。
“过来。”
云烨发现了它,于是伸手轻轻敲了敲床沿。
小豹子甩了甩耳朵,像是做出了一番慎重的考虑,然后它轻盈一跃,跳上了床。
“你是不是也总这样看着她?”
一人一猫就那样对视着,他呓语般地喃喃道。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摸了一下猫咪的脑袋,然后他望向它在暗夜中那双闪烁异光的眼。
“你是不是……也在想着她?”
而它的回答,是慢吞吞地把脑袋搁在了他的手背上。
毛茸茸,暖乎乎。
像是在他冷硬许久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爷。”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了,苏摩轻轻走了进来。
“何事。”
“青瑶姑娘说,她记得宋夫人的娘家在西陵,宋姑娘可能会去外婆家。”
他看见云烨一下坐起了身,惊得小豹子跳下了床。
它埋怨地瞪着云烨,然后嗖一下就蹿没影了。
苏摩望了猫咪一眼。
“还有一件事,当时虽然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想来,似乎是有点儿可疑。”
“那时候爷出征去了,有一日小豹子突然不见了,我们把府里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宋姑娘有些着急,怕猫跑了出去,我就带了人出府找了一圈,回来看见宋姑娘和青瑶站在云府门口,当下没见什么异常,后来猫也找着了,这事儿也就当过了。”
“可是刚才我听说宋姑娘身边只有十两银子,我便觉得有些不对。”
“就算宋姑娘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也该知道十两银子,根本不够跑到西陵寻亲啊。”
“所以呢?”
云烨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瞳愈发幽暗,宛如黑夜中沉寂的海水。
“所以卑职斗胆猜测,宋姑娘在外面,有人接应。”
苏摩沉声说道。
“据青瑶姑娘回忆,寻猫那一日,有个老乞丐路过门口时摔着了,宋姑娘好心去扶了一把,卑职怀疑……”
“那就是接应她的人。”云烨沉声补充道。
他的心头忽而闪过一个人的面容。
许多年未见,但他还记得那个少年一袭白衣舞剑于落英缤纷中,他依稀又听到自己充满不屑的声音。
“空会耍花腔,何不干脆随了盈盈去学舞?”
周围的男孩都哄笑起来,那少年停了下来,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
“云烨,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