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盈一咬牙,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为什么?”
陆锦之果然脸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温润的眼眸中第一次浮起了寒意。
“因为云烨?”
“……不是。”
她艰难地说道,她这才发现原来要在他面前说起这件事,竟是比她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痛楚让她轻轻颦眉,但她没有喊痛。
“对不起锦之……”她低声说道,睫毛无力地颤动着。
“是我……对不住你。”
“别和我说对不起!”
他怒叫道,他用力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盈盈,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将来会娶你!而现在,我们只是分开两年,为什么你就能说出这句话!”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任他摇晃自己。
沉甸甸的酸楚感从心口开始蔓延,直压得她口不能言。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如何还能嫁给他?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找个清静之地,安静度过下半生罢了。
一阵晕眩感向她袭来,在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她听到陆锦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是不是爱上了云烨!”
那话犹如一声响雷,将她彻底击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之时,只看到屋内那一星微微摇曳的烛光。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了额头。
头痛欲裂。
“你醒了。”
她勉强聚焦视线,这才看到陆锦之。
他一直站在床尾的地方,面容几乎隐入烛火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原来这就是你不能和我成亲的原因。”
他的脸孔终于自暗影之中浮现。
她的视线虽然模糊,却也惊觉,他那一向最是体贴的目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她陌生的森然。
“大夫说你不是中暑,也不是晕船,而是有了身孕。”
******
窗外已现蒙蒙微光。
宋盈躺在床上,始终望着床顶的帐幔。
好像自昨晚陆锦之拂袖而去之后,她就一直这么静静躺着,不动,也不曾合眼。
她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晨光一点一点地漫上了窗棂。
吱呀一声响,房门被推了开。
陈嬷嬷走了进来,宋盈听到了她细碎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苦涩的药香。
“姑娘,大夫说你胎气不稳,这碗安胎药,你趁热喝了吧。”
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宋盈用极慢的速度撑起了身子,缓缓地抬眼望向这个妇人。
陈嬷嬷的表情十分冷漠。
深褐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不详。
就像她自小喝过的其他药汁一样,好像只要喝下去,就能药到病除一样。
她盯着那碗药看了一会。
“我不喝。”
一夜未眠让她的声音有些哑,但她一字一字,却说得十分清晰。
“姑娘可是怕苦?”
陈嬷嬷刻板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奴婢这儿给姑娘备了蜜饯了。”
“我怕很多东西,”宋盈的嘴角也微微一动,“但唯独不怕苦。”
说着,她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药碗,然后她不再看她一眼,将那碗药直接砸到了地上。
哐当。
碎裂声清脆。
“怎么,你怕我伤了你的孩子?”
冷讽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她一抬眼,看见陆锦之正跨过门槛。
他未换衣衫,眼睑下有明显的淡淡乌色,竟也是一夜未睡的憔悴。
他步履有些不稳,还未走近,她便闻到了一股酒气。
“你先下去。”
他挥了挥手,对陈嬷嬷说道,“再去给她煎一碗药来。”
“我不会喝的。”她直视着他。
“盈盈,别傻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似笑非笑。
“除非你在这儿水米不进,否则我若有心想害你没了这孩子,你也根本防不了。”
“我今天就会离开。”她飞快地说道,“我不会再继续打扰你。”
“这恐怕由不得你。”
他摇摇晃晃地在她床边坐下,她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我这儿虽不像云烨府里那么戒备森严,但你想出这门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再者说,大夫说你胎气不稳,这几个月最好都好好养着。”
“这是我的事。”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我今天就……”
“怎么,急着回去找云烨?”
陆锦之神色又冷了几分,“孩子是他的,是不是?”
她咬唇的力道不由加重,却是不答。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低了几度,眼神愈发冷冽。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的他的床……他攻下洛城的时候?他把你带回大都的时候?”
她的身子倏然一晃,一丝血腥的气味漫进了舌尖。
她知道有些侮辱和难堪避无可避,既然一切都成事实无从反驳,她能做的,就只有承受。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没安好心……但没想到他会那么无耻!”
她的沉默在他眼中自然成了默认的表示,陆锦之冷笑数声,看到她嘴唇咬出的血迹,他的心也几乎恨得要滴下血来。
“好啊……好啊……他毁了你,我也会毁了他……”
他喃喃自语着,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宋盈的肩膀。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还能怎么毁了他?”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她想要挣开他,可是陆锦之却把她抓得那么紧。
“你自己都不知有孕,那云烨自然也不知道了。”
他这么说着,唇边突然扬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那你说,等到他见到这个孩子,他会怎么想?”
宋盈睁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子不由发起抖来。
“当然了,我也会好好误导他,我会让他完全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明明在说那样可怕的事,他的语调却如此温柔。
“你说以他的脾气,届时他会怎么做?”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云烨手刃亲儿时脸上的表情啊……”
“我猜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就像我现在一样痛。”
说着,他放开了她,他青白的脸颊上带着几近病态的笑意。
他看到她惊惧的脸,似乎愈发愉悦起来。
“所以啊盈盈,好好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