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摩根据云烨的指示,最终找到这间隐蔽的林中小屋时,天已经大亮了。
山间的清晨还蒙着一层薄雾。
偶有几声鸟鸣穿过枝叶,落叶被包裹在湿润的泥土里,像一层厚厚的毯。
苏摩小心地靠近这座孤屋,他不时伸手向身后的那小队人马示意,示意他们放轻步子。
还不知道屋内是不是有埋伏,也不清楚宋盈还在不在里面,他必须小心行事。
然而这些小心谨慎,在他推开木屋那道并没有拴上的门时,瞬间烟消云散。
像是有一道惊雷突然在耳边炸响,那一刻,苏摩几乎顿住了呼吸。
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张血床。
而宋盈就躺在那张血床之上,好像已经死去多时了那样,全无动静。
除了那种刺目的血红,她的身上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苏摩不是个不能见血的人。
他跟着云烨这么多年,无论是战场还是官场,他自问早已见惯了血。
可是在那一刻,那片血光却刺红了他的眼。
在将军府的日子,虽说宋盈性子淡,平时很少和他闲谈,但每次她这里添了什么东西,总会给他一样备上一份,连一份点心,一床被子都不例外。
苏摩是很承她情的。
在他心中,宋姑娘就该像画卷上的仙子那样被供奉着,对她有一点无礼都是不该的,更遑论将她伤成这般模样?
究竟是谁,将她折磨成了这样?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在向床边挪去。
他的脑中却是一片混沌,他唯一想到的,是宋姑娘若真的遭遇不幸,那爷……
不,他都不敢去想云烨会有何反应!
直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才蓦然清醒。
低头一看,那是一个药箱。
他这才发现,原来床边还倒着一个老者,却已然是气绝多时。
苏摩不及多想,只是立刻伸手去探宋盈鼻息。
她的脸颊上凝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她的肌肤就像死人一样冰冷。
尽管她的情况那么糟糕,但苏摩的指腹却感受到了她的一缕微弱呼吸。
她仍一息尚存。
这个认知让他如获大赦一般吐出一大口气。
一抹额头,已是一手的冷汗。
正想试着将她带离此地,随行队伍中一个侍卫却伸手一拦。
“苏大哥,使不得。”
他忙不迭地阻止道。
“小弟家里几代行医,也略通几分医理,宋姑娘这会全靠这三根银针保命,可不能随便搬动,若是受了颠簸,可是即时送命的呀。”
“什么银针?”苏摩皱眉问道。
“苏大哥请看,在宋姑娘的膈腧穴、断红穴及至阴穴上都有扎针。”
他这才发现,的确有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扎在宋盈身上。
只是这几处穴位太过分散,他刚才又情急,这才没有注意到。
“这老丈,看来是个大夫啊。”
那侍卫半蹲下身,一眼就看到了老人后脑上的那个致命伤。
“一定是他救了宋姑娘。”
那个死在床边的老人正是关大夫。
当时他阻止不果被对方打昏,而当他从昏迷中醒来,他想到的不是先给自己止血,而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为宋盈施下了止血保命的三针。
然而他毕竟是个老人了,这三针救了宋盈,但他却再也没有力气为自己止血。
在他的医者生涯中,他救了无数人,在生死的最后关头,他唯一想到的,还是救人。
“但这三针的位置……”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三针的位置,多是为救治因故小产的女子止血之用……”
苏摩一震,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宋盈的腹部。
她的腹部仍有一点圆润的弧线,像一座小小的孤坟,静静伫立于一片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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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宅。
陆锦之虽然说出了宋盈的所在地,但在见到苏摩带回她之前,云烨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他的确不信任陆锦之,他承认。
但最终回来的却不是苏摩。
“将军。”
此时回来复命的是一个随队进山的侍卫,他一路小跑进来,脸上全是汗水,显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已经找到了宋姑娘……但宋姑娘……受了伤,现下不宜受山路颠簸,苏大哥嘱我先回来复命,请将军派个大夫随我进山。”
“什么?”
云烨面色一凛。
“受伤?你说清楚,她受了什么伤?”
陆锦之站在一边,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
他深知宋盈情况,所谓“受伤”,只怕是与她腹中孩子有关。
但他早已派了关大夫随行,照顾她一人应该不成问题。
莫非这一夜之间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果然,那侍卫眼神有些闪躲,他只是低着头,又向云烨行了一礼。
“请将军速派大夫。”
“这儿的人面还是我熟悉些。”
陆锦之开口了,他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即使他再恨云烨,再迁怒他的孩子,他本心却也不愿真的置宋盈于死地。
“我会让人找一个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