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吏治,税收,国朝,军旅,百官。
所有事都压在箫尘身上,让他感觉压力极大的同时,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眼下的情况是绝对的逆境,即便他位高权重,一言可决他人生死,但若在这些事上走错一步,恐怕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若粉身碎骨,大夏江山也会跟着他完全崩毁,变成梁国的牧场或炎国的耕地。
那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
脑中想着种种可能,箫尘半晌都没说话。
王卓的猜测在某些地方上的确和箫尘不谋而合,但在处理这些事的角度上,却还差得远。
箫尘所想的是全局,而王卓只能看到单一的事。
李贼通敌,事的确很大,但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对付敌人,不光有正面战场厮杀,攻城略地这一种手段。
所谓上兵伐心,其下罚谋,出兵攻城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下下策,除非有泰山压顶之势。
而要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前,设法削弱敌国便是最有效的办法。
运筹帷幄也好,未雨绸缪、合纵连横也罢,只要是对付敌国,建立沟通都是第一步。
没有沟通,那就只有相互算计,说好听点叫谋定而动,说不好听的就是闭门造车。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一味猜测,没有任何好处。
箫尘此时想的已不是怎么处置李荣昊了,而是怎么通过李荣昊,和联络他的敌国之人建立联系,继而和敌国皇族保持沟通。
当然,直接以皇帝的名义发信函过去也是可以的,但这样就太过正式,有些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着,箫尘思绪飞传,忽的想到李荣昊为什么执意要见箫承嗣了。
比起他这个亲王来,箫承嗣的确还太嫩了,在这种事上难免会有误判。
届时李荣昊将这些事说的夸大一些,箫承嗣担忧之下,难免会留下他的性命,将整件事向后推。
若真如此,后面便会有很多其他变化,那他李荣昊想活命,就更简单了。
当真是好算计,也是好谋划,只是李贼忘了一点。
他箫尘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昏王了。
可能李荣昊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觉得他输了只是运气不好吧。
箫尘笑着摇摇头,随即轻声道。
“何游之。”
“下官在。”
“你去,亲自告诉李荣昊。”
箫尘轻声笑道:“他的事孤已经都知道了,告诉他,孤不在乎。”
“想见陛下是不可能的,他藏着的事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烂在肚子里吧。”
“还有,李贼,一日两遍刑罚,无需多问,折磨即可。”
说着,箫尘直接起身,转身往后走,离开地牢之前,又转头对何游之道。
“安排最好的医官给他诊治。”
“孤要让他疼,让他苦,但不能死。”
听到这话,何游之只觉脊背发凉,随即直接跪地叩首道:“下官领命。”
箫尘迈步出去了,所有麒麟卫这才长出口气。
何游之不敢怠慢,都没交代一句,便追着箫尘出去了。
他是麒麟卫指挥使,亲王离开他不相送,也是僭越。
若说以前何游之对箫尘更多是尊敬的话,现在,他对箫尘的感觉就是敬畏,甚至带着几分惧怕了。
千岁的手段,只是想想便让人胆寒。
若他何游之是李荣昊,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什么都说了。
何游之一直把箫尘送出了麒麟卫镇府司,跪着等着箫尘骑上战马,这才转身回来。
地牢小厅,几个麒麟卫百户正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何游之进来之后,几人立刻闭嘴,恭敬的站着。
“千岁的话你们都听着了?”
何游之看向几人,道:“按千岁的意思办,无需询问。”
“让李贼好生看看咱们麒麟卫的手段。”
“但记着,行刑之人每日更换,派去的医官查明身份,每次去给李贼整治之前,都带来见本官。”
“绝不可马虎!”
“尊令!”
……
夜已深了,但箫尘还是没回王府。
他已得到消息,李老歪带着队伍已经进城,现在回王府去了。
箫尘却骑着战马,直奔皇城。
养心殿内,箫承嗣也没睡。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箫承嗣瘦弱的身子埋在如山的案牍中,正不断批阅。
此时,箫尘站在大殿门口,远远的看着励精图治的箫承嗣,心中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这就像看着挑灯夜读的儿子,心里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而且必须要走好,走稳。
只因他是帝王,一举一动都关乎整个朝局,关乎大夏亿万黎民。
“千岁。”
此时,王不用迈着小碎步过来,先给箫尘行了一礼,随即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您能不能劝劝陛下?”
“怎么了?”
箫尘并未直接进入大殿,而是远远的看着,箫承嗣此时聚精会神,根本没察觉他来了。
“陛下日日如此可怎么好啊。”
王不用担忧道:“陛下年龄尚幼,每日批阅奏折八九个时辰,有时连用膳都没时间。”
“还要抽空面见臣子,处理政务。”
“陛下还未长成,长此以往,奴婢怕陛下……”
王不用的担忧就写在脸上,都不是装的。
这老太监伺候了两代帝王,最是忠心,也最是低调,平日就跟鬼魂一样,若不注意都不知他在。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帮箫承嗣挡下了李贼最后的一波反扑。
箫尘闻言,远远的看了箫承嗣一眼,轻叹口气,道:“好,孤和他说说。”
王不用面露激动之色,又是深深一礼,箫尘没说什么,而是大步进入养心殿,同时轻声道。
“这么晚了,你还批什么奏折?”
听到箫尘的话,箫承嗣才抬头,脸上一喜,道:“二叔,您来了。”
箫尘走到近前,看着箫承嗣稚嫩的面孔和眼中的血丝,又有些心疼,摸摸他的头道。
“政务不必这么辛苦,你日日操劳,若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那些无用的奏章,交给别人去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