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臣不由得想,现在渭南发生的民乱,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只这几句话,常静德却在心中想了很久,也琢磨了很久,说这样的话他也是冒了风险的。
常静德的意思很明显。
户部在各地的衙门只要负责两件事,其一是人口田亩的统计和管理,其二就是收税。
渭南地区的户部衙门官员没发现明显的问题,也没有贪腐之事,可收上来的税款却连年变少,这不值得人深思吗?
顺着这事往下想,现在渭南看似是民乱,但似乎隐约有只大手一直在背后操纵,抽取朝廷的税款,积蓄力量,以至现在忽然爆发。
这样的猜测,这样的话,朝堂上没人敢说,说了就会惹人非议,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常静德也是揣摩了很久皇帝的心思,才决定开口赌一把的。
如果赌对了,那他可能就是平叛的功臣。
就算错了也无妨,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国朝着想,没有私心的。
听到常静德的话之后,箫承嗣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半晌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箫承嗣才轻轻点头,道:“嗯。”
“常尚书所言有些道理,但朕看了历年渭南的账目,并未发现明显问题。”
“若让你猜,这渭南民乱的罪魁祸首是谁?”
“臣……臣不知。”
这种问题常静德就不敢回答了,他知道这事的轻重,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能潜移默化的拿走朝廷的税收,还能控制部队哗变,这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也肯定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到的。
地方的官员五年一换,军中的将领四年一换,他们都没有机会。
要说当地的乡绅,也不大可能。
地方乡绅抗衡朝廷,这又不是乱世,那和找死无异。
不是官员,不是将领又不是乡绅,还能有能力把手伸到朝廷的税收里,这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大夏皇族的确人丁寂寥,到了箫尘这一代,他们这支就剩下箫尘和箫承嗣两人了。
可大夏立世二百余年,绵延不断,有皇室血脉的人可不光只有他们两人。
要说箫尘这支人丁稀少,那还是从数十年前,箫尘的祖父开始的。
那时箫尘祖父登当大宝,可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虽做了近三十年帝王,却始终没有其他子嗣。
到了箫尘父亲这辈也只有箫尘兄弟二人,人丁逐渐稀薄。
除了箫尘这一支外,大夏实际还有其他皇族,只因年代久远,早已与朝廷疏远了。
大夏也行分封制,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为防止藩王作乱,也有类似推恩令的政策,每一代获封皇族的爵位都会递减。
因为现在皇族人丁凋零,国朝已有数十年未外封藩王,之前封出去的上几代人,爵位传到现在,大多也都没什么了。
但虽如此,那些藩王的直系后人却也权力极大,起码在封地之内是一言九鼎的。
国朝的官员和将领都会按照固定的时间轮换,可藩王的封地却不会换,始终都是一家人。
换句话说,现在渭南之地民乱的事,很可能就是这些多年前封出去的藩王后人推波助澜的。
这些事就算是明摆着,谁都知道,可就算打死常静德他也不敢说啊。
虽说那些被封出去的皇族已过了几代,和现在箫尘这一支的血脉已经没那么近了,但说到底那也是箫家人,不是他一个臣子能评判的。
见常静德不敢说,箫承嗣也没再问,而是看向一旁的顾传庭,问道。
“顾将军。”
“臣在!”
顾传庭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朕想问你,若是让你负责平叛,你要怎么做?”
顾传庭闻言,面色一滞,但还是直接开口道:“谨遵皇命。”
“陛下怎么说,臣就怎么办。”
“你啊。”
听到这话,箫承嗣轻轻摇头,没再言语,而是轻声道。
“行了,朕知道你们心里惶恐,这次来见朕就是请罪的。”
“朕也说了,错不在你们,你们也不用害怕,都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你们三人暂且不要离京,朕已传旨召夏王回京,此事等朕和夏王商议过后,再与你等说。”
“都下去吧。”
箫承嗣轻轻挥手,三人叩谢君恩之后,才缓缓退下。
离开养心殿后,三人心思各异,基本没有说话,便去做各自的事了。
三人离去之后,箫承嗣才看向一旁坐着的欧阳靖和,问道:“老国公,您看……”
“老臣看,应是宗室所为。”
别人不敢说,欧阳靖和却没什么避讳,面对皇帝的问题,直言不讳的道:“他们被压的久了,看到了现在的机会,想着改朝换代呢。”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定要仔细商议再做决定,不能入了他们的套。”
“朕也是这么想的。”
箫承嗣轻叹口气,道:“但只是弄不清楚,国朝对他们不薄,就算爵位没代递减,可国朝始终都拨钱粮养着他们。”
“他们为何要反?”
这话欧阳靖和没回答,他怕自己的话太锋利,伤了箫承嗣的心。
国朝是对他们不薄,但这是站在现在皇族的角度,站在手握大权的角度说的。
若站在那些藩王后人的角度想,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心思了。
明明是皇族,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头上的勋爵变低,用不了几代会成真正的平民百姓,这谁愿意?
前几代人可能还没什么,毕竟有高等爵位在,可以逍遥世间。
可现在数十年光景过去了,传承了几代人,头上的爵位已大不如前,对封地的掌控之力也大不如前,他们不多想吗?
这些事其实始终都是隐患,欧阳靖和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现在国朝积弊,朝廷正想着翻身,做的所有事都是大事,他也就一直没开口。
不过他也没想到,那些藩王的后人会忽然发难,当真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老国公不说话,箫承嗣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也没追问,而是开口道。
“二叔应该快到了,问问他怎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