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命太子搬出未央宫。
对于这个问题,宦者令疑惑,而当皇后知晓后,不仅是疑惑了,她还反对。
“陛下,据儿此时出宫,是不是太早了些?”
椒房殿。
卫子夫一脸担忧的朝自己丈夫道:“按照规矩,储君成年后才搬出未央,他还太小。”
“不小了!”
原本在闭眼假寐的刘彻不客气道:“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立志打败匈奴,小吗?”
不知是不是政务繁忙引起的烦躁,皇帝此时的语调有点高,还有点不善。
径直翻身坐起,“皇后,你不要把他永远当成长不大的孩童。”
“他是太子,是储君!”
‘能看出朕为何遣他去河西,能猜到朕想制衡大将军,就意味着太子已经长大了!’
后面一句话,刘彻并没有对卫子夫说出口。
冷哼一声。
方才接着道:“至于你说的规矩,朕在位十几年,改的规矩还少?”
皇后卫子夫向来以性格柔弱示人,可有时候,拧起来,也有股难言的韧劲。
放在过去,皇帝如果说了重话,她多半就不会再还嘴。
可今天。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皇后坐在软塌上没动,垂眼道:“陛下说太子有功,要赏,让他提前出宫就是赏?”
“难道不是!?”
刘彻听出了质疑,声音陡然提高一个调门。
“太子能出使河西,与匈奴坐谈而面不改色,智计破敌,他已露锋芒!”
“以后就让他自己闯!”
“去见识见识朝中那些佞臣、奸臣、忠臣,把他养在后宫,阉宦、妇人之中,能有什么出息!?”
在育儿、或者说培养储君方面,皇帝有自己的一套观念,不容他人置喙……
这头。
刘彻一甩衣袖,径直朝殿外走去。
沿途宫女面色紧绷,纷纷屈膝见礼,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皇帝离开不久,在后殿得到通报的刘据匆匆赶来,甫一进殿,便见卫子夫默默坐在那里。
刘据放缓了脚步,脸上轻笑道:“儿臣已经知道了,出宫就出宫嘛,母后不用担忧。”
听到声音。
卫子夫才抬起眼,将刘据拉到近前,也挤出一个笑容,“母后不担忧……”
说完这句。
她才压低声音,有些不安道:“只是你现在毕竟有了弟弟,出宫早了,容易与你父皇起隔阂。”
皇后忧心的有道理吗?
绝对有!
待在未央宫,和自己父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一旦出了宫,以后再来,就得叫拜见、请安。
儿臣、儿臣。
届时‘臣’的属性,将会压过‘儿’。
再加上皇帝现在也不止一个儿子,时间久了,情感上难免就会疏离。
不过吧。
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出了宫,得到了自主权,必然有所失去。
诚如刘据先前所说:
出宫就出宫嘛,求之不得!
他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也有些惊讶,未央宫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
等听完了先前争吵的转述后,刘据明白了。
皇帝老爹要来个玉不雕不成器!
说实话,仔细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好像还正中刘据下怀?
他在未央宫有太多事情不方便做……
当然了。
心中所思所想,没法对皇后说,只能温言安慰没事,让母后相信自己……
之后的半个月里。
长安城中,最引人瞩目的两件事,一件,是朝廷经略河西,另一件,便是太子出未央。
朝中官员不少对此产生猜想。
太子刚从河西归来,陛下就命其入住太子宫,是何寓意?
职位高的,早从宫中得到风声,比如庄青翟一类,丝毫不慌,还暗暗激动!
职位低的,只能瞎猜。
比如某个刚被太子收到身边,养马的匈奴小子……
而关系近、职位还高的,直接入宫问,霍去病、卫青联袂而来。
对他俩,刘据就不像对母后那般温柔。
拍着胸脯,一脸牛叉样,说着什么:“舅舅、表兄勿忧,去了太子宫,以后哪儿就是我的地盘!”
“说一不二,多好的事儿!”
被他这混样一搅合,又听了卫子夫解释,陛下确实是因功赏赐,就是,皇帝赏儿子的方式,稍稍不一样而已。
霍去病不是很理解,但也不在意,还与刘据约定,以后去‘表弟的地盘’蹭饭。
而卫青。
多半能理解,不过并未点破……
身在长安,关系近的、地位高的,已经来问了,还有诸如姨夫公孙贺那样不远不近的,也表达了关切。
刘据原以为到此为主。
没曾想。
七月初,正式去往太子宫的那天,他姐姐、姐夫返回了长安。
刘据的姐姐何许人也?
卫长公主!
如果说刘据这个皇帝的长子,肩负着稳定皇权的作用,那么卫长公主——皇帝的第一个子嗣。
便打破了皇帝不能人事的谣言!
卫长公主的出现,证明了不是皇帝不行,是皇后陈阿娇不行……
刘据这位姐姐出嫁的早,多在封地居住,此次入京,恭贺自己弟弟开府的同时,也是来看望皇后。
母女多年未见,难免抹泪。
太子就在外间和自己姐夫一阵尬聊……
他姐夫,平阳侯曹襄。
萧规曹随中的主人公之一,曹参的后人,同时,也是当初决意诛杀淮南王,代表勋贵发言的那位。
瞧瞧这履历。
绝逼与太子少傅庄青翟是一样的官场老油子,跟这种人套近乎没用,刘据也就没白费功夫。
好在两人没尬聊太久,卫长公主便拉着皇后的手出得殿来。
两人都眼圈微红,显然哭过。
“母后留步。”
止住了卫子夫相送的举动,与曹襄、刘据一同出了大殿。
出来后不久,长公主就看了看自己丈夫,曹襄当即会意,笑了笑,对着刘据抱拳一礼,随即先行一步。
等廊下只剩姐弟二人,本应说些什么的,却古怪地安静下来。
见状。
刘据只好主动拱手道:“阿姊可有教诲?”
长公主闻言,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道:“分别日久,弟弟确实长大了。”
额。
好像有些生分。
可刘据与自己这个姐姐相处不多,要一上来就姐弟情深,那不现实,也没必要。
长公主其实也没在意这点,转过头去,望着远处宫墙,语气清冷道: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母后也不愿我说。”
“可宫中挣扎向来残酷,母以子贵,你和母亲一损俱损,我不愿看到母亲伤心。”
听到这儿。
刘据挑了挑眉,“阿姊请明言。”
“前些日子,父皇与母后有过争吵,你知道吧?”
“知道。”
长公主幽幽道:“我听母后说,那场争吵,父皇应该是有意的!”
“其中因由,因你、因其他,我不知晓。”
“你来观之……”
话罢,长公主裙摆晃动,转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