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不代表李广蠢到无可救药,李蔡把话都点到了这个份上,他岂能听不出来。
陛下宠幸李姬、扶持李蔡空降三公、对李广自己高抬贵手,其中都有一个共同点。
李!
“在后宫,陛下要用李姬制衡皇后,在朝堂,要用我们李氏平衡卫氏,你倒好!”
见李广脸色微变,李蔡一甩衣袖,“跟李姬冷言冷语?也不看看,她是谁推出来的!”
接连被训斥,李广罕见的没有炸刺,堂弟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也清楚自己好像又行错一步……
沉默良久后。
“不就是跟卫青对着干?”
心里服了,但李广嘴上依旧硬,一拍桌案,扯着粗狂的嗓子道:“跟他干便是,大将军?老夫怕他不成!”
闻言。
李蔡闷哼一声,重新坐下。
虽然堂兄的发言依然是那么毛糙,但好在听劝,没再我行我素。
“你跟太子宫的关系也断了,以后不要往来。”坐定后,李蔡又顺势说道。
本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举动,他觉得李广能想明白,熟料,话音刚落,李广就来一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李蔡懵,李广更懵,瞪大眼睛,疑惑道:“陛下还授意我们跟太子对着干?”
听到这话。
李蔡连端到嘴边的茶水都不喝了,气不打一处来,“还用得着别人授意?”
“你跟太子的舅舅对着干,太子能记你的好!?”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李广很快回过味来,觑道:“按你的说法,咱们得罪卫青,就是得罪太子,将来岂不是大祸临头?”
“陛下百年之后,太子可是要登基的!”
大不敬的话,就这么抛出来。
现在厅内只有他们堂兄弟二人,倒也无妨,李广说的直白,李蔡接的更干脆。
“登基?”
“谁说太子一定会登基,先帝时,你没见过废太子刘荣?他是个什么下场,伱不知道?”
此言一出。
大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不是因此间两人的情绪,而是因为两人正在谈论的话题!
景帝四年,刘荣册立为皇太子,景帝七年,被废,短短两年后,便在狱中忧惧自杀!
在此期间。
声援皇太子的有之,陷害皇太子的亦有之,朝中腥风血雨、动荡不安,就连刘荣最后的自杀,都疑点重重。
李广怎会不知?
“陛下将我们推到卫氏的对立面,我们没得选,皇后、太子,将来都不会对我们怀有善意。”
“既然如此……”
李蔡面色阴沉,言语冰冷,“索性支持李姬,夺皇后,争太子位!陛下正春秋鼎盛,将来之事,谁说的定!”
话到此处,李蔡转头看向自己堂兄,再次重复道:“我们没得选!”
真的没得选?
不。
李广摇了摇头,眼中迷茫尽去,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回到脸上,他听明白了堂弟的谋划,然而……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安排。”
“跟卫青对着干,没问题,我本就看他不顺眼,但太子那头,除非陛下示意,否则以前如何,以后我照样如何!”
李蔡闻言,竟一时愣住。
旋即。
嘭!
他将茶碗重重敲在案几上,茶水洒了一地,自己掰碎了揉烂了,说了半天,全是在对牛弹琴?
“李广!”
李蔡面色铁青,直呼其名,恨铁不成钢道:“你在河西跟太子的那点交情,能跟亲舅舅比?愚蠢!”
嘭!
他拍桌子,李广也拍,李老头怒目而视,“李蔡!怎么跟我说话的,你……”
两人的骂战才开始,便不得不收了声势,因为恰在此时,厅外跑进来一個清秀活泼的少女,脆声道:
“见过祖父、叔公。”
“父亲让我来问问,你们吵…呜,不对,是谈完了吗,该用膳了。”
且不说外面偷听的李敢如何无语,里间的两个老头确实不吵了,李蔡深吸口气,尽量舒缓脸色。
李广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挤出个笑脸,“珆儿且去,祖父一会儿便到。”
“哦……”
少女完成了任务,也没再深究,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向自己父亲复命去了。
等她走后。
堂兄、堂弟同时变脸,李蔡径直站起,闷哼一声,“言尽于此,膳食便不必了,告辞!”
“不送!”
丞相赌气登门,负气离开,两兄弟再次不欢而散。
不多时。
李敢蹑手蹑脚的进来,讪讪道:“父亲,怎么又跟叔父争吵?有事好好……”
“你知道个屁!”
儿子话没说完,老子的斜眼已经瞪过来,“你叔父他要扶持李姬争储,我能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吗?”
先前厅内谈论时,李敢就在外面守着,听了个七七八八,眼下也不意外,反而迟疑道:
“父亲,叔父说的有些道理,我们如果跟卫氏对上,太子肯定不会给咱们有好脸色…”
“有道理个屁!”
李广依旧是那么粗俗,骂过儿子后,这位在宦海起起伏伏几十年的老家伙,终于说出一点干货。
“老夫如果是急功,你叔父那人,就是急功好利!”
“储君是那么好争的?”
“他想的倒美,扶持一个新太子,可也不看看,太子后面都站着谁?那是朝野大半的武将!”
李老头嘟囔道,“虽然看卫青那家伙不顺眼,但他打仗确实有点东西,还有姓霍的小子…”
说到这儿。
李广的脾气火爆起来,瞅向自己儿子,调门提高:“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
“是是是,父亲你都对,可你还没说太子的敌意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哼哼。
李广没再数落幼子,默然一阵,向来豪放、粗野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狡黠。
“卫氏是太子的母族,咱们家如果成了太子的妻族,哪还会有敌意?”
“啊?”
李敢张大嘴巴,忽然意识到什么,“父亲,这想法,你不是刚有的吧?”
自己父亲自己了解,脑子绝对不可能转那么快,叔父今天才点破要与卫氏为敌,得罪太子。
片刻间。
父亲就能想出对策?
怎么听怎么像是早有打算,恰好撞上了今日这遭而已。
“你别管,我自有安排!”李广大手一摆,起身便往外走,太子宫最近在捣鼓什么纸张,高低他都得去捧个场。
谁也不知。
负手离去的郎中令心里正想着:‘狗日的,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都封不了侯,窦家、田家那些个货色,一门数侯!’
‘不就是外戚嘛,老子也当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