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殿那位宦官很委屈,他服侍贵人服侍了一辈子,从没遇到过右脚先出殿就挨打的状况。
哎。
今天就遇到了。
不过一个宦官的哀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巴掌不是打在阉宦身上,分明是打在常宁殿主人的脸上!
常宁殿规模比不上椒房殿,但依旧有宫有廊,占地颇广,此刻李姬立于正殿之前,太子站在十几步开外。
中间则是一群因先前耳光冲突,吸引而来的宫人,他们原本是来制止,看看哪个不开眼的在常宁殿惹事。
结果。
一看是太子,宫人们立刻收了汹汹气势。
下面人搞不定,可不就惊动了李姬这位主子,当下她半托着手,心中恼怒,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体面。
“呵呵,太子殿下好大的气性,怎么,我常宁殿的奴婢招惹了太子?”
“冒犯储君威严可是大罪!”
李姬似乎在故意挑衅,又似乎是要真诚道歉,拍着胸脯,面露忧怯之色,“太子你尽管说,如果我宫里的人有错在先,一个耳光算什么,我定将其杖毙向太子赔罪。”
这副阴阳腔调,刘据熟,应对话术张口就来,“夫人言重了,不至于。”
他一脸无所谓,轻松笑道:“小小冒犯而已,小惩即可,孤已经替夫人教训过,不必再大动干戈。”
闻听此言。
那因先抬右脚、捂住脸颊的宦官很受伤,有苦说不出,太子身侧的魏小公公却挺胸抬头,仿佛在说:
“对!”
“就是他先冒犯的太子!”
李姬没有信刘据的鬼话,从两人见面后的每一個字,她都不信,一直保持着戒心。
即使,太子尊称自己为‘夫人’。
宫外谣言刚扩散出去,太子便登门,分明是故意找茬。
想试探自己?
呵,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得美!
李姬会心一笑,柔夷轻轻搭在贴身女官的手臂上,语气带上三分敷衍、七分从容,逐客道:
“既然太子该打的也打了,那你看……”
“要不入殿来坐会儿?”
这就是态度明显的赶人滚蛋了,刘据连常宁殿的大门都不迈,能入殿内?
宫廷淫秽在大汉朝,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燕王因为与其父的姬妾通奸、生子,被当今天子除国,之前造反的江都王,也是因为与其妹妹通奸,得了皇帝一句‘猪狗一样的东西’。
例子鲜明。
刘据绝不会落人于口实,李姬也是看透这点,方才故意为之。
“入殿便不必了。”
他拍了拍衣摆,随意道:“今天来常宁殿,只是顺道。”
说话间,便转身欲走,可身形转到一半,李姬得意的笑容还在嘴角,突然,刘据扭过头来。
“李姬,栽赃孤的谣言是你传的吧!”
猛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四周不明真相的宫人目露茫然,但李姬与她身侧的贴身女官同时心头一紧。
她们知道太子所指!
李姬先前便怀有戒心,此刻忽闻太子毫不掩饰的指认自己,紧按女官的臂膀之余,面色骤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太子若再纠缠,休怪我到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李姬否认的很坚定,刘据听罢走的也很干脆,只是转身之前,紧盯着李姬面孔,撂下一句:
“果然是你!”
说罢。
刘据不去管身后惊疑不定的主仆,抬腿便走,此刻魏小公公不擦汗了,换成大惑不解,快步追上太子,问道:
“殿下,你怎么能确定是李姬?”
听到问话。
刘据斜了他一眼,阴恻恻道:“太子宫中的金玉财货,伱偷拿了吧!”
“啊!?”
冷不丁听到质问,魏小公公张大嘴巴,满脸茫然,转瞬又变成震恐,大呼道:“殿下,我冤枉啊!”
“小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偷拿财物!”
他当然是冤枉的,因为此事本就是刘据随口捏造,太子点了点魏小公公肩头。
“看到没?”
“真的不知道孤在说什么,下意识反应是你这种,而不是坚决否定、再本能的寻靠山,心虚,才会如此作态!”
“蠢女人!”
太子跟自己狗腿子说以上对话时,并未走远,声音也不小,常宁殿前的李姬自然听得见。
这一刻。
李姬的表情一瞬三变,先是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最后,只剩下阴沉似水!
“夫人…”
身侧女官不安地提醒一声,“太子好像……”
她本想说,太子好像识破了你,可一看自家主子难看至极的脸色,默默闭上了嘴。
李姬望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心中既怒且惊!
目光闪烁不定……
这头。
刘据带着魏小公公走远了,不过没走多远,便在一个回廊的转角处撞上了一伙人。
“呀,殿下!”
领头的宦者令脚步匆忙,看到太子的那一瞬,他连忙上下打量,确定太子衣冠齐整,当即长松一口气。
“宦者令是专门来找孤的?”
“不不不。”面对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宦者令连忙赔笑摆手,“咱家是要去趟常宁……呃。”
“呵呵,哈哈。”
宦者令伸手示意了下太子身后,脸皮不住地的尴尬抖动。
“无妨,你自去。”
刘据可以理解,怕自己乱来嘛,两队人马交错而过,等刘据又走了几步,他忽然驻足,疑道:
“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来得这么快,防得这么紧?”
他疑惑,魏小公公也纳闷。
是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子还能趁着陛下上朝之际,祸乱宫闱不成?
仿佛看出了小太监眼里的龌龊,刘据抬腿就给对方一脚,“少废话,回宫!”
魏胜揉了揉屁股,腹诽道,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我也妹说话呀……
此间内情,他们确实有所不知。
人家李姬现在怀着龙种呢,只是时间不长,未显怀而已,太子跑到常宁殿找茬,宦者令能不来快点?
要是有个磕磕碰碰,或者急火攻心,导致龙种流产,算谁的?
宫廷斗争血腥,谁知太子怀着什么心思。
得防啊!
说到防,在子嗣方面,皇帝确实防了一手,刘据在未央宫中的耳目,不就没发觉此事?
以至于他如今还蒙在鼓里……
什么消息能传,什么消息不能传,宦者令把握的很清晰。
此事先告一段落,且说回那‘擒贼先擒王’,现在李姬这个‘蠢王’抓住了,之后,便是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