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的加工技术确实无法成为赵德昭的长期稳定收入,至于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黄泥水给白糖提纯实在太简单了,甚至简单到了一看就会的地步。
尤其是在赵光义的眼皮子底下指望这项技术挣到大钱,那更是难上加难,以赵光义的德行和习惯,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在盯着赵德昭的一举一动,赵德昭只要稍有动作,马上就有可能被禀报到赵光义面前,然后发现不肖侄子居然在用白糖赚钱,那么为了削弱赵德昭的经济实力,赵光义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捣乱搞鬼,搅黄赵德昭的买卖。
其次是白糖能够给赵德昭提供的利润也相当有限,开封城里的确富户云集不假,突然出现的上好白糖也肯定能卖出天价,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市面上流通的白糖越来越多,这一种目前还算不上生活必需品的商品肯定会价格大降,利润也随之锐减。
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赵光义在虎视耽耽,看到不肖侄子靠卖糖赚到了暴利,赵光义肯定想尽一切办法偷到白糖的提纯工艺,然后以最快速度和力度把价格彻底打下去,让赵德昭无利可图。
考虑到了这些情况,赵德昭当然是暗暗失望,也只能是再次把钱财问题暂时放到一边,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在举行的宴会上,不断与同席的帮凶同伙交杯换盏,加深感情,让他们更加勤奋的为自己效力。
天色全黑后,酒席终于结束,各回各家,赵德昭也亲自把众人送出了自家大门,结果还是在贺怀浦父子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时,王智发才猛的想起了一件事,赶紧说道:“大王,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你叫我们准备了一千贯钱,准备补偿给你的舅舅贺将军,刚才怎么忘了请贺将军带走?”
“我没忘,是舅舅他坚持不要,所以我也不勉强他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另外想办法补偿他吧。”赵德昭随口答道。
“那小的得赶紧叫人搬回库房去。”王智发忙说道:“为了让贺将军他们方便,此前小的已经叫家里人把一千贯装上了车,满满一大车铜钱,可不能放在院子里过夜。”
又一次言着无心,听者有意,王智发的话音刚落,赵德昭就心中突然一动,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的说满满一车铜钱,不能放在院子里过夜,怎么了?”王智发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马上带我去看一看那车铜钱!”
赵德昭突然下了一道奇怪命令,王智发心中益发不解,可是看到赵德昭已经扭头大步走回家门,王智发还是只能是赶紧跟上说道:“大王,等一等小的,小的给你带路。”
在王智发的引领下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见一千贯铜钱确实装了满满一大车,又想起北宋初年还没有出现的纸币,赵德昭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喜色,暗道:“有办法赚大钱了!开钱庄,发行纸币,搞金融用钱生钱!”
很可惜,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坐了下来仔细盘算后,赵德昭心里的热情却又很快冷却,也又一次发现进军金融业虽然有暴利可图,然而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拿不下这么大的一个蛋糕。
首先当然是赵德昭财力远远不足,出宫独居后的前四年,上一个赵德昭的收入基本上就只有贵州防御史的俸禄这一项,不管如何节省都没有攒下多少钱,目前除了赵匡胤赏赐的住宅这個不动产外,就是想让赵德昭拿出三千贯钱都得挠头。
其次依然还是赵光义的威胁,就算赵德昭想办法弄到了钱开起了钱庄,发现经营钱庄和发行纸币可以赚到大钱后,以赵光义的脾气,肯定会搞起一个更大的钱庄和赵德昭竞争,而与他的经济实力而言,靠资金打垮赵德昭的钱庄绝对是易如反掌。
考虑到了这些问题,赵德昭不由得挠起了脑袋犯愁,旁边的王智发则好心提醒道:“大王,夜深了,该休息了,明天你还要到御史台办差。”
“还不想睡,再等一会。”赵德昭随口回答,又漫不经心的问道:“智发,伱说我如果想弄到一大笔钱,应该用什么办法?”
“找官家要啊。”王智发想都没有想,立即就说道:“大王你是官家的儿子,没钱了当然是找官家要。”
“是个法子。”赵德昭笑出了声音,又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是解决不了问题,偶尔向父皇要点赏赐,父皇倒是一般都不会拒绝,可是要的数目大了,次数多了,父皇肯定不会答应。”
“那小的就没办法了。”王智发苦笑说道:“以大王你的身份,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就好象吃错了什么药,王智发的这句话才刚说完,赵德昭的脸色就马上一变,再一次要求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王,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王智发满头雾水,但还是重复道:“小的刚才说,以大王你的身份,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赵德昭双手抱住了脑袋,闭上眼睛不断自言自语,喃喃道:“偷,偷,找父皇要钱,开钱庄,做白糖,偷,这几件事如果连在了一起……。等等,黄泥水给白糖脱色肯定保不住密,还有,我那位二叔肯定会给我使坏……。”
苦思冥想的思索了许久许久,仔细推演完了一条连环毒计的每一个环节后,赵德昭突然大笑出声,仰天大笑道:“有办法了!有办法赚到大钱了!不但能赚钱,还能让我那位二叔拿我毫无办法!”
“大王,你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王智发彻底蒙圈。
“智发,交给你一个差使,明天之内,给我在后院腾出一个空闲房间,安排最可靠的人看守,还有给我准备黄泥,漏斗……。”
交代了用黄泥水给白糖提纯所需要的工具后,赵德昭又吩咐道:“还有,你和我们家里另外两个内侍做好准备,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帮我去……。”
…………
两天后的上午,穿着一身便装的王智发,突然出现在了东京汴梁著名的商业街高头街上,身后还跟着一个推着独轮货车的年轻男子,一边徐徐前进,一边东张西望,就好象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走了小半条街,王智发突然驻足在了一家专门经营各种副食品的店铺面前,抬头看看了这家店铺的招牌是叫做高记南货店,王智发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有心想走进店铺,却又迟迟下不定这个决心。
倒是这家南货店的伙计十分热情,见王智发停在了自家门前,一个伙计就主动出门,点头哈腰的说道:“客官请进,不知道客官想买点什么东西?小店的货物齐全,价格公道,保证让客官满意。”
考虑到丑媳妇始终得见公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但王智发还是鼓起了勇气走进了这家南货店,也回头招手,让自己的随从把独轮车上的麻袋搬进了店中,这才向那个伙计问道:“你们的东家在不在?请他来和我说话。”
见王智发的穿着还算值钱,气度也与寻常百姓不同,这家南货店的伙计也不敢怠慢,忙到后面请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还一见面就拱手说道:“客官,小的就是这家南货店的东家,姓高名云,请问客官有什么赐教?”
“高东家,能不能到后面说话?我有一笔买卖想和你商量。”王智发硬着头皮说道。
王智发显然不用这么拘束,早就看出了王智发的来历不简单,那个叫高云的掌柜当然是赶紧把王智发请到了后房,还叫伙计帮王智发的随从把那口麻袋搬到了后房,然后才一边吩咐伙计上茶,一边微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高东家,你收不收海外来的白糖?品质绝对上好!”王智发鼓起勇气问道。
“海外来的白糖?”高云眉毛一扬,忙问道:“敢问客官,什么货色?能不能先看看货?”
王智发点点头,亲手打开了随从用独轮车推来的麻袋,露出了满满一袋雪白晶莹的白糖,结果看到了如此品质的白糖,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高云也大吃一惊,赶紧用手指头捻起一把放在掌心细看,先是确认了糖质纯净得几乎毫无杂质,这才又揪起一撮白糖放入口中品尝,再接着,高云的眼中迅速出现欣喜若狂的光芒。
“敢问这位客官高姓大名?”高云试探着问道。
王智发摇头,说道:“在下的名字,东家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我们只做买卖。”
“既然客官不方便说,那小人当然不能勉强。”高云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能不能问一下客官,这些白糖是从那里来的?”
王智发犹豫一下,然后先是站起身来,接着熟练的解开腰带,脱下裤子露出自己缺少某个部位的身体,这才反问道:“高东家,你现在该知道这些白糖是那里来的了吧?”
“知道,知道。”高云赶紧大点其头,又问道:“敢问这位内侍,你手里现在有多少货?打算卖多少价?”
“这里有三十八斤多点。”王智发随手一指自己带来的麻袋,说道:“算你三十八斤,每斤三两银子,只要现银,不收铜钱。”
“三两银子?”高云露出了为难表情,说道:“客官,这价格实在是太高了,市面上的糖现在零售价都只要一两银子一斤,小店如果用三两银子一斤的价格收下你这白糖,还不得亏死?”
“市面上那些糖,也配和我这白糖相比?”王智发傲然冷哼,说道:“高东家,我看你也是识货的人,应该也见过天竺大食来的那些所谓白糖,能不能赶得上我带来的糖?”
之前见过的所谓白糖其实都是黄色冰糖,高云当然只能闭上嘴巴,王智发则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象这样的白糖,即便是在皇宫里,也只有官家和圣人能够尝到,几乎没有一两一钱流落到民间,包括开封城里许多达官显贵,公卿伯爵,都见到没有见过这样的白糖!”
确实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品质上佳的白糖,高云只能是点了点头承认王智发所言非虚,然后才说道:“这位内侍,能不能便宜点?二两银子一斤,我全要了。”
“一文钱都不能少,这是拿命换来的。”王智发回答得十分严肃。
高云做事也很果断,又略一盘算就说道:“行,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一斤,但是得请内侍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王智发问道。
“今后如果再有这样的货,请内侍先卖给我。”高云微笑着低声说道。
王智发一听笑了,说道:“那是当然,一言为定。”
很可惜,在某人的唆使安排之下,王智发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当天成功的卖出了三十八斤白糖后,到了第二天时,王智发又先后去了汴梁城中的另外两处商贸集中地,先后又卖出了八十多斤白糖,而到了第三天时,王智发干脆坐着马车出了城,南下到漕运码头所在的朱仙镇,又悄悄的卖出了上百斤白糖。
王智发的行事虽然谨慎,然而赵光义一党在汴梁城中毕竟是树大根深,所以就在王智发到朱仙镇卖糖的同一天,少量的白糖就以一两银子一两糖的骇人高价,出现在了负责为赵光义理财的陈从信面前,同时被禀报到陈从信面前的,还有这些白糖是来自皇宫的小道消息。
陈从信是个擅长把握机会的人,仅仅只是稍做盘算,陈从信就带着这些白糖去见了赵光义,向他呈上白糖并且说明来历,结果赵光义看了非常吃惊,说道:“皇宫里还有这么好的白糖?我怎么之前都不知道?”
“王爷,这点并不重要。”陈从信冷笑着说道:“重要的是,能够把这么上好的海外贡品偷出宫来卖钱的人,会是一个普通的皇宫内侍吗?”
“言之有理。”赵光义立即醒悟,说道:“有本事有胆量能把这么好的贡品偷出宫来卖钱的,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宦官,没有够分量的身份地位,杀了他都不敢这么做!”
“王爷,卑职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结识一下这位大宦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陈从信奸笑着提议道。
赵光义一听笑了,微笑着说道:“你去吧,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把他直接带来见我。”
“王爷,那恐怕得多用些银子。”陈从信说道:“事关性命,卑职担心如果足够分量的诱饵,这条大鱼就不会上钩。”
赵光义笑出声音,说道:“这种小事,也用得着先后本王打招呼?花多少钱都行,去办吧。”
…………
无独有偶,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王智发匿名卖出的一些白糖,也被放到赵光义目前的头号政敌赵普面前——还真是头号阵地,赵德昭虽然近来风头强劲,然而不管是实力和底蕴,赵德昭都还差着赵普一党的十条八条街。
“这是海外来的白糖?这么甜,这么白?”
和赵光义一样,即便是赵普也无比震惊于白砂糖的纯净雪白,然后赵普还酸溜溜的说道:“看来官家是越来越不待见本官了,海外给他进贡了这么好的白糖,他居然舍不得赏赐一点给本官。”
“父亲,孩儿觉得另一点更加关键。”长子赵承宗阴森森的说道:“如此上好的贡品,有胆量有能力偷偷卖到民间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内侍宦官,我们如果能够查探到他的身份姓名,还有拿到他偷卖贡品的铁证,就有可能让他为我们所用啊。”
赵普当然也很希望继续壮大他的派系实力,点了点头就说道:“这事你亲自去办吧,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给我查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宦官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