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柔韧的面团在宋淮之手中摔打、揉搓,在案板上扬起一阵白色粉尘。江岫白默默地退后一步,避免粉尘溅到他身上。
“愣着干嘛,生火啊。”宋淮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
没汗。
好歹是个筑基期,怎么可能揉个面团就出汗。不过不擦一下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生火?
江岫白满脸凝重地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土灶,思索片刻后缓缓伸手放在灶下。橙色的火焰升起,不断舔舐着锅底。
灼热感从腿部传来,宋淮之揉面团的手一顿,低头看后满脸愕然道:“你在干什么?”
“生火。”江岫白语气认真,“是温度不够吗?我不是火灵根,但是我有异火。”
说着,他手中多出一个碧绿的玉砖,里面似有萤火跳动。他作势就要朝灶下伸,宋淮之顾不得手上的面粉,急急地挡住他。
“等等!”宋淮之瞪大眼,看着那跳动的碧色警惕道:“这火多少度?”
见江岫白表情懵懂,宋淮之换了个说法,“这火温度多高?”
这下江岫白懂了。
“碧幽昙火只是五阶异火,虽然威力不是很高,但烧穿这锅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宋淮之竟然诡异地听出了一丝骄傲感!!!
“我请问你。”宋淮之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把锅烧穿了,我拿什么煮面给你吃?”
江岫白沉默一瞬,很果断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而后,他再次将燃着一团火的手放在灶下,似乎是想就这样烧到天荒地老。
“哥,你看见那边的木头了吗?”宋淮之深吸一口气,拿出哄小孩子的耐心来,一步步道:“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些木头是用来生火的呢?”
江岫白扭头,看着那一堆码地整整齐齐的木头,沉默半响。在宋淮之鼓励的目光中,他起身,默默地抱了一堆木头过来,举一反三地将木头塞进灶下。
整个过程十分沉默,莫名有一种满满的委屈感。
最后,毫无生活常识的江岫白终于吃上了一碗美味的刀削面。
如果那面不是用斩情削的,可能他还会多盛一点。
“你就吃这么点儿?”宋淮之将炒好的肉片放在桌上,诧异道:“这么点猫都不够吃的,别跟我客气,拿大碗装。”
桌上两个玉碗一大一小,小的那个甚至还没有大的三分之一大,连成年人拳头大小都没有。
“不用,这些够了。”江岫白矜持的坐下,顺手按下一旁因为被用来削面所以委屈震动的斩情。
宋淮之跟他借斩情时,他想都不想就递了过去。虽然当他看见斩情被用来削面时,他非常想告诉宋淮之,他可以直接用剑气将面削成他想要的模样。但是看着兴致勃勃提着斩情的宋淮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
江岫白低头,无视求救的斩情。
反正斩情可以自动清洁。
“随便你。锅里还有,不够吃自己去盛。”宋淮之美美夹起一筷子面塞入口中,好吃到眯起双眼,脸上控制不住地挂上幸福的笑容。
“这灵面揉的面团就是不一样,比我吃过的所有面条都好吃!”宋淮之又尝了一口炒好的肉片,双眼更加明亮。
“这肉也好吃!”
“这是咕噜兽的肉,三阶妖兽。”江岫白解释道。
宋淮之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那些灵蔬灵果,所有他只是煮了一碗清汤面。在尝了一口肉片后,他舀了一些肉片和肉汤到碗里和面拌在一起,果然更加美味。
“你也试试,这样比清汤面好吃多了。”宋淮之热情地邀请江岫白试一试他的做法。
盛情难却,江岫白将碗推了过去,任由他舀了几勺肉汤到自己碗里。
顶着宋淮之期待的目光,江岫白试探地尝了一口面条。将嘴里的面条咀嚼下肚,他又吃了一片肉片。
“怎么样,好吃吗?”宋淮之叼着筷子,笑眯眯道:“这些原材料的味道很好,所以就算是这么简单的做法也很美味。”
“好吃。”
江岫白点头,默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他吃的很快,动作干脆利落,一小碗面几息间便吃了干净。
“我吃饱了。”江岫白放下玉碗,认真道:“这面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自己做的东西得到认同,这让宋淮之十分开心。
“你辟谷前,也没吃过吗?”
江岫白沉吟片刻,摇头直白道:“师尊烤的肉,很难吃。而且,师尊经常忘了给我做饭。我烤的肉,也很难吃。”
傅焕养娃,主打一个饿不死就行。江岫白是傅焕唯一的弟子,小时候的江岫白随傅焕住在万剑峰顶,其他弟子根本不能上山,自然也没人能给江岫白送饭。傅焕并不是细心的人,刚将江岫白捡回来时,还会给江岫白烤些肉吃,虽然总会烤糊就是了。
但是时间久了,他渐渐忘了还没筑基的江岫白是要吃饭的。所以江岫白七八岁便能抄着剑笨拙地宰杀捕到的猎物,用火烤了吃。没有调料,且不是没烤熟就是烤糊了。江岫白忍着吃了多年,在筑基后立刻辟谷。
“...我的手艺很差,烤了那么多次都很难吃。”江岫白诚实地向宋淮之讲述自己的童年,“不过好在,我十五岁就筑基,也就吃了八年的烤肉。”
“烤了八年还这么难吃啊...”宋淮之抽了抽嘴角,肯定道:“你绝对没有做饭的天赋。”
“烤肉是多好吃的美食!这样,我明天烤肉给你吃。”宋淮之怜悯地拍了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保证让你消除对烤肉的厌恶感。”
明天吃烤肉?江岫白的神情有些恹恹,他不想吃。数十年前的焦糊味仿佛还在口中。但是如果宋淮之想做,他还是会吃一口的,因为他们是好兄弟。
...最多吃两口。
聊了半天,宋淮之的面有些凉了,他急忙捧着碗吃起来。正吃着,余光看见江岫白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面前的小碗发呆。
略一思索,宋淮之懂了。
“你还吃吗?”他举了举自己的碗示意道:“我这一碗就够了,锅里还有一些,若是不吃掉很浪费唉。”
话语刚落,对面安静坐着的江岫白立刻起身,甚至带起了一点微风。
“既然这样,那我就吃掉吧。”
说完,他转身就朝着厨房走去。
“唉!你的碗!”宋淮之叫住他。
江岫白浑身一僵,步伐匆匆地走回来拿起碗后,有些狼狈的离去。
“哈哈哈。”
在他走后,宋淮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偏头看见靠在桌旁的斩情还在抖动,还好心情地喊道:“唉,别抖了,不就拿你削了个面嘛。你看你削的多好,别的武器可没你这么厉害。”
颤抖着的斩情顿住,竟然真的安静下来。若是细细观察,甚至可以看见那通体银白的剑身上染上一层红霞。
不过因为有剑鞘且红霞很淡的缘故,宋淮之并没有发现。
等到江岫白出来时,宋淮之都快吃完了。他震惊地看着江岫白手上足有水盆大小的玉碗,下意识道:“这么大的碗,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江岫白似乎有些尴尬,他将满满的一“碗”面放在桌上,低声道:“这是你一开始,放那面团的碗。”
原来如此,宋淮之无奈摇头,难怪这么眼熟。
“锅我已经洗过了。”似乎是觉得自己吃的有些多,江岫白主动道:“你吃完后,碗我来洗。”
“不用了。”宋淮之飞快的将剩下的面条扒拉完,“我自己洗就行。”
江岫白摇头,“不行,你做饭,我洗碗。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做。”
他定定地看着宋淮之,坚持道:“好兄弟应该互相分担。”
这是他从师尊身上学来的。每次宋今歌替傅焕疗伤后,傅焕都会主动帮他做些杂事。比如替他撑腰,威慑想要侵犯合欢宗利益的宗门。
...虽然师尊和宋宗主的关系似乎不是好兄弟,但是道理应该是相通的。
“行吧,那就麻烦你咯。”见他坚持,宋淮之也不推脱,他将碗放下伸了个懒腰道:“我回房去研究心法了。”
“好。”江岫白伸手,将那盘子炒肉片倒入自己的面中,语气略微有些上扬。
“我会将这些都吃掉的,不会浪费。”
明明是自己想吃,还说什么怕浪费。
宋淮之也不拆穿他,笑着应声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江岫白拌好面条,正准备开吃,忽的垂眸看向桌边靠着的斩情。
“他夸了你?”江岫白放下面条,皱眉道:“如果因为别人夸你,就随便喜欢一个人,你的喜欢也太草率了。”
斩情发出抗议的嗡鸣声。
“不过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好。”江岫白点头,“你可以喜欢他。”
斩情悬空,剑柄与桌子平行,活跃地左右摇晃。
“不,不行。”江岫白摇头,伸手将面碗往桌子里推了推,“你只是一把剑,不能吃面。”
“就算面是你削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