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喜庆的鞭炮声传来,持续好一会才停,浓烈的烟雾散开,弥漫在空气中,伴随着春风而来,不大好闻。
安静了一会的庭院重新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讨论盛京最近的大小传闻,又或者议论今日徐家和郑家的定亲宴。
徐若云悄悄扫了一圈,见着周遭没熟悉的人,便垂着杏眸,思绪神游。她站在庭院中,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女中不起眼,眼瞧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她脚下挪动两步,愈发往后站。
“看见爹了吗?什么时候能回去?”她问身边的南星。
南星自小跟着她,知晓她不喜欢宴席,每次出门都是沉默寡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今日不同,不能提前走。
“没看见主君,姑娘再忍忍,今天是徐府大喜的日子。”
徐若云点头,是啊,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给徐家丢脸,不然她爹会狠狠教训她的,说不准还会连累姨娘跟着受气。想到这,她就姑且忍忍吧。
“想不到喜事这般累人,连着堂姐妹都不得空闲。”她小声嘀咕句,没人听见。
今日是三月初一,她堂姐徐若珍和郑公子定亲的日子,堂姐徐若珍是她大伯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大伯徐成斌在刑部任职,从五品,在盛京这富贵窝里头实在排不上号。按理说就算是办喜宴,也不可能如此热闹,但耐不住她大伯攀上了个好亲家。
堂姐夫郑显超的父亲是正四品中书侍郎,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郑显超的祖父曾是太子少傅,人虽不在了,声望却在。郑父如今虽是四品,比从前没落些,但为人圆滑,说话办事是有口皆碑,再加上父亲的声望,要办个热闹的喜宴不是难事。
她大伯是沾了亲家的光。
徐若云的大伯对这门亲事别提多满意,两家刚定下来时,就跑去她家炫耀,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得意的神情,还说不是谁都有福气能找一门好亲事的。
她爹面上云淡风轻,表现的毫不在意,实则心里羡慕眼红,私下没少数落她们三姐妹,要她们争气,在外表现的好一点,将来也找门好亲事,让他跟着沾光。
本来今天的宴席她爹借口不来的,但看了大伯给的宾客名单,立马就改变主意了。出门前,徐成义特意交代她们,要她们好好装扮,别丢脸。
徐若云自然知晓她爹的算盘,一来是想着今日宾客多,万一有人看中两个姐姐,可以借机找个好亲家,二来就是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毕竟今天来的很多贵人,都比徐成义官大,若是找到个好靠山,今后升官,指日可待。
所以宴席没开始,徐成义就抛下姐妹三人,和她大伯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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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云听着旁边贵女娇笑的声音抬头,纯净的眸子一转,见着人群逐渐散去,贵女们相约去了别的地方玩,没邀请她。
她没什么表情,反正跟那些人不熟,她也不想去,去了也是站在最后边,跟着一群人附和,当陪衬。
南星见状,询问一句:“姑娘,她们走了,咱们跟着吗?”
徐若云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摇头,“不了。”她乐得在这站着,自在些。
南星没说话,默默退到一边,陪她在庭院站着。
半晌,就在徐若云准备去找两位姐姐的时候,堂姐徐若珍过来,抬着下颌带了两个婢女,兴冲冲的在她跟前停下。
徐若珍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人,“三妹,怎么就你一个人?她们呢?”
徐若珍说的她们是徐若云的两个姐姐,她们姐妹三人,大姐徐若婉是正室所出,二姐徐若千和她一样,是庶出,但不是同一姨娘。上边两个姐姐压着,又比她沉稳开朗,遂以出门在外,从来没她出头的份。
而且两个姐姐还比她精明,知道堂姐会找她们炫耀,所以早就找不见人影了,就她老老实实听话,在庭院哪都没去。
“她们去了别处,等会过来。”
到底是自家姐妹,徐若云还是会帮她们找借口的,“今天是堂姐的大日子,恭喜堂姐心想事成,觅得如意郎君。”
徐若珍被她这句话哄得眉开眼笑,立马就忘了其他的事,“哎呀,谢谢妹妹。”
她捂着红彤彤的脸颊,盯着徐若云看,“别忙着恭喜我啊,说不准再过不久,堂姐就要恭喜你了。”
徐若云笑容一顿,反应慢了一拍,尚未开口,又见徐若珍凑过来,轻声道:“听二叔说,孙公子月中要去提亲。”
孙公子名叫孙启良,父亲是吏部侍郎,比她家门第高了许多。前些日子,她偶然见过两次,不知怎的,孙启良就看上她了,私下找过徐成义好几次,要娶她为妻。
徐成义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说好,孙启良说等月中就上门提亲,让她好好等着。
尚未定下的事,徐若云不敢乱说,这可关系到姑娘家的名声,和徐家的脸面。她爹倒好,没影的事就想昭告天下。
“堂姐别胡说,被人听见可怎么好。”
徐若珍没想太多,以为是姑娘家害羞,于是笑笑,“这没外人,堂妹别害羞,等到了月中事定了,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堂姐提前恭喜你。”
徐若云强颜欢笑,心里无可奈何,对于孙家上门提亲的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但她的处境没得选择,若是嫁给她爹满意,对他有帮助的人,如此,她爹后半辈子就会善待她姨娘吧。
要是她答应了孙家的亲事,也是被迫的接受。
徐若珍见她沉默不语,也不打趣了,说明来意,“好了,不逗你了,我得了珍珠手串,记着妹妹们,诺,一人一串。”
说着手一抬,身后的婢女就捧着三个匣子上前,南星接过来,接着退到她身后。
徐若云白皙的面上泛着粉,红唇微勾,“谢谢堂姐。”
“行,我先过去了。”
徐若珍走了,她可就自在了,紧绷的肩膀一松,从南星怀里拿了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珍珠手串,名不名贵不知道,但很雅致,徐若云喜欢。
她捏在手里把玩,低头道:“回头把手串给姐姐们送去。”
“是。”
她捏着看了会,再一抬头,看见了她爹和大伯。
隔着庭院和三条长廊,徐若云看见她爹和大伯站在一起,兄弟两身形有点像,人到中年有点微胖的身材,穿着轻薄的春衫也显得臃肿。
他们弯着腰,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甚至笑得有些夸张,就是…笑得谄媚和讨好。
能让他们这般讨好的人,想必来头不小。
徐若云眼一转,视线落在对面那人身上,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形挺拔颀长,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气质。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人遐想。
他微微侧身,依稀瞧见优越的下颌线,侧脸立体,眼眸漆黑深邃,脸上没什么表情,相当淡漠。比起徐成义两人的热络,他就显得不耐烦了。
徐若云觉得有点眼熟,不免多看了两眼,她约莫在哪个宴席上见过,但肯定没说过话。
不过这种世家大族的公子,不是她能接近的,他们也不会多看小门户的庶女一眼。
徐若云很有自知之明,一脸轻松的再次朝那边看,发现男人已经和徐成义说完话,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她敛眸,捏着手串在指腹间转了两下,正想转身去逛逛,谁知徐成义板着脸朝她看过来。这是看见她了,找她有事。
徐若云紧张的启唇,心知这下是走不掉了,她乖乖待在原地,等徐成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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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找我。”她先开口,省得徐成义没由来的数落她一顿,把宴席上受得气撒在她身上。
徐成义摸摸下巴,头转了圈,见着周遭无人,便靠她近些,问:“和孙公子打过招呼了吗?”
她眼微睁,老实回答:“没有。”
“真是没眼力见。”徐成义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要好好把握,不然错过孙启良,你以为能嫁什么好人家。”
徐成义把话说的直白,却也是实话。
徐若云不喜欢徐成义点头哈腰,卖力讨好的模样,想劝他脚踏实地,可她不敢说,说出来肯定要挨骂,骂她没骨气,眼皮浅。还会连带着姨娘一起挨骂。
但今天不同,是堂姐的喜宴,她不想落人话柄,更不想去找孙启良。
“今日就算了吧,客人这么多。”
话音刚落,徐成义就带着怒气的眼瞪她,“人多怎么了?我又没让你做有损脸面的事,这门亲事黄了,你看着办。”
要不是人多,徐成义只怕要教训她了。徐若云眼垂着,思忖半刻,最终点点头。
“女儿知道了。”
徐成义满意的打量她,他有三个女儿,就属三女儿长得最好,眼纯净又明亮,泛着水光,含情脉脉,仿佛会说话般,就是不经人事,有些青涩稚嫩。腰若扶柳,跟她娘一样,柔弱惹人怜。
假以时日,定是明艳妩媚,能使男人颠倒众生的。
就是性子软,不大聪明,但没关系,长得漂亮能抓住男人的心才是关键。
徐成义面色缓和些,接着说:“听爹的话,一定要把握住,爹能不能沾光,就看你了。”
徐若云胸口窒息,闷的喘不上气,捏着手串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放松。
徐成义没察觉她的情绪,朝某个方向看,感慨道:“也不知谁家姑娘命好,能嫁给陆世子。”
她眨下眼睛,循着徐成义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位年轻公子,她看清了那人的脸,赫然是陆越钦。
原来她爹刚才讨好的人是他。
徐若云收回眼,接着又听见她爹说:“要是徐家能和陆家结亲就好了。”他的仕途肯定一帆风顺。
徐若云打个哆嗦,暗叹她爹眼高于顶,异想天开,想和陆家结亲,简直是痴心妄想。
陆家乃是百年世族,祖上出过五位皇后,世袭爵位,如此显赫的家世,岂是小门小户能高攀的。
不说家世,单说陆越钦此人,风光霁月,克己复礼,坐到如今的位置,不是一般人能迷惑的。
她爹这类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徐若云在心里吐槽,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又要教训她了。
徐成义叹气,拍拍她的手臂,说:“行了,你去找孙启良。”
“好吧。”
临走前,徐成义把她的婢子留下,不让婢女跟着去,想让她和孙公子单独相处。
徐若云往后看了眼,在徐成义寄予厚望的眼神中去找孙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