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多雨,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春雨,土地泥泞,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气息,人也跟着乏力,提不起精神。
出云阁花草被雨水灌溉,鲜艳的散发着清香,空气甚是清新。出云阁的丫鬟总共就十人,这一下雨出不了门,就清闲起来。三两个丫头坐下廊下玩,瞧见良姨娘出门,立马恭敬的低头行礼,接着人就跑了。
一到下雨天,良姨娘就膝盖疼,她在屋内休息了几日,今日雨停了,她的膝盖好了点,也就下来走走,闷坏了。
她问身边的秦妈妈:“央央呢?出去了。”
这孩子安静的不寻常,莫非是主君要她去哪了?
良姨娘实在担忧,要跟上次那般,天黑才回来怎么办?多危险。
“没有,咱们姑娘在房里绣花,说是给两个姐姐的。”
良姨娘脸色缓和,绣花好,没惹主君生气就好。
她抬脚朝徐若云房间去,走了没两步,就见管事的进了出云阁,先给良姨娘俯身行礼,然后说明来意。“良姨娘,孙公子来了,主君要三姑娘过去见见。”
良姨娘瞧见管事过来,本是满脸愁容,等他说明来意,立马笑容满面,“秦妈妈,你去叫央央出来。”
秦妈妈立刻去找徐若云,此时的徐若云正为着选哪个花烦恼,看见秦妈妈过来,以为是姨娘有事找她。
她忙放下针线,探头看门口,“秦妈妈怎么过来了?”
秦妈妈浅笑着,说:“孙公子来了,主君要您过去见见。”
徐若云脑袋发懵,安静了没几日的好日子到头了,最近没听爹提起孙家,还以为亲事黄了,没想到孙启良又找来了。
她僵着脸,好半晌回过神来,含情水眸一转,她捂住脑门往后倒。
“我头疼,秦妈妈我不舒服,约莫是染了风寒了。”
南星和秦妈妈扶住她,身子软绵,眼神迷离,倒不像是假的。两人扶她上床,给她盖好被褥。
南星随即附和:“姑娘昨晚绣了一晚上,怕是着凉了。”
秦妈妈看南星,试图看清真假,可眼下不管如何,徐若云是不会去正厅的。秦妈妈摸摸她额头,烫是不烫,但如果真的受凉,那是不能见客。
“快,好好躺着休息。”
秦妈妈把门关好,迅速去回话。良姨娘一听,当即回了管事的,然后去看徐若云。
良姨娘过来时,她还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看着是生病了,可当良姨娘提出请大夫时,她又拒绝。
徐若云颦眉,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于是骗了姨娘,“姨娘,我头疼。”
她的嗓音软绵,又刻意压着嗓子,此时对姨娘说话,明晃晃的撒娇。利用姨娘的疼爱,想蒙混过去。
“我不要大夫,睡一觉就好了。”
良姨娘不答应,但拗不过她,便没请大夫,她坐在床边,吩咐南星煮点姜汤来,怕是这几日雨天,受了湿气。
南星真去煮了姜汤,她也真喝了,喝完冒了些汗,又软塌榻的躺回去。徐若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姨娘支走,得以喘息。
她在房里坐立不安,不知自己的这点小把戏能不能骗过爹,但现在过了一个时辰了,孙启良应该走了,爹也没来找她,是过去了吗?
“南星,你去打听下,看看爹去哪了?”
南星知道她不想见孙公子,具体原因她不晓得,但姑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只管听吩咐就是。
南星去了正厅一打听,发现孙公子早就离开了,至于徐成义,是跟着孙启良一起出去的。
回了出云阁,南星把事情跟徐若云一说,她霎时轻松,只要蒙混过去就好,可下一次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用这个办法,爹会怀疑的。
徐若云晚膳没吃两口,满脑子都在想对策,怎样让爹死心,还不迁怒她和姨娘?可惜她脑子笨,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想到个好办法,要是有人帮她出出主意就好了。
家里的姐妹不行,姨娘也不行,那她身边就剩南星了。哎,没一个合适的人。
小姑娘拖着腮,唉声叹气,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位高冷淡漠,风光霁月的陆世子。若是他遇上了此事,应该有很多办法吧。
可惜呀,她跟陆世子不熟,也就见过几次而已。
徐若云打消念头,扭头吩咐南星去端些点心来,南星应了声,打开门却愣住,没敢动。
“主君…”嗓音颤抖。
纵然南星声音很小,不远处的徐若云还是听见了,她慌忙转头,看见徐成义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旁边是担忧她的姨娘。
徐若云咯噔一下,暗想这下是逃不掉了。
“爹。”
她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下,倒不是害怕受罚,而是怕连累姨娘。看姨娘的神情,是清楚徐成义找她所为何事。
徐成义背着手走进来,冷冷的看她,“生病了?请大夫了吗?”
“就是有点头疼,喝了姜汤就好了。”
这话骗骗姨娘可以,骗徐成义是不可能,他一眼就识破她的把戏。徐成义哼了声,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把姨娘吓了一跳,更不敢开口了。
“骗到我头上来了,把我当傻子,说说,为什么不见孙公子?”
徐成义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染了怒火,将她烧的很旺,爹这次真的很生气,但有些话,她必须得说,不说就晚了。
徐若云思忖许久,启唇道:“爹,我不想嫁给孙公子,我跟他不合适。”
徐成义闻言,更加来气,他就指着攀上孙家,好让自己仕途顺遂些,她倒好,竟敢说不想嫁,她不嫁孙家,想嫁谁?
徐成义指着她的鼻子来回踱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凭你的身份,不嫁孙家,那你想嫁谁?只怕不如孙家。”
“身份在这摆着,没你挑三拣四的份,我跟孙公子定了,四月底来提亲。”
“爹…”
她委屈的想哭,又强忍着,憋得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藏了一肚子的话,现在愣是一句说不出来。
她倔强的瞪着徐成义,有些不甘心,更不服输。
那眼神,让徐成义有种鱼死网破的感觉,他更来气,抬手想动手,把她打服。徐若云虽害怕,却也没闪躲。
良姨娘心惊,冲过去拽住徐成义的胳膊,帮她说话,“央央还小,说话难免没分寸,回头我劝劝她。”
徐成义放下手,怒气未消,猛地推开良姨娘,怒斥她:“滚开,看你教得好女儿,早知道,当初就应该送去夫人房里,都被你教坏了。”
良姨娘趴在桌子上,许久没缓过来,徐若云见状,神色骤变,立马跑过去扶起她。
“姨娘。”满是担忧的语气和神情,确认姨娘没受伤,徐若云便抬头瞅着徐成义。
水汽氤氲,眼尾微红,“爹,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你别怪姨娘。”
她服软了还不行嘛。
徐成义气消了些许,整整衣服,甩下一句话:“即日起,不准出院子,好好在房里反省。”
说完人就走了。
自始至终,她的泪都没掉下来,现在徐成义一走,眼泪就开始滑落。
“姨娘,你没事吧。”
“没事。”
良姨娘就是担心她,现在惹怒了主君,可怎么好?也不知要关多久?
徐若云自己无所谓,关起来更好,她就不用见孙启良了。
“爹不知道,那个孙公子…他…”
话到嘴边,她又无奈咽回去,不能和姨娘说,说了她会更担心。
“孙公子怎么了?”
她摇头,眼垂着说了句没事,安慰了姨娘后她便坐在床边发呆,想着徐成义的话,四月底提亲,要是亲事定了,就不能轻易反悔了。
徐若云愁的几日没睡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也小了,看起来没精神气。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徐若云逐渐恢复正常,能吃能睡,精神头好了许多,她想,若是人没精神,还怎么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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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春光大好,被关了十日的徐若云在窗前晒太阳,手里捏着针线,正一来一回的穿梭。
南星从拎着食盒进来,兴奋的说道:“姑娘,夫人说明日让您去正厅,您可以出门了。”
“为什么?是爹的意思吗?”
“不是,是府里来客人了。”
她的心一紧,很怕是跟自己有关的事,“谁要来?”
南星把点心拿出来,兴冲冲的告诉她:“是苏州表公子要来,明日到,夫人想着您也关了这么些日子,主君也该消气了,便做主放您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
紧绷的心瞬间放松,夫人刘氏人确实不错,不曾为难她们母女,也大度。再说那表公子刘泽元,是刘氏哥哥的儿子,是徐若婉正儿八经的表哥,三年前来过徐家一次,她也就跟着姐姐叫表兄。
想必刘泽元这次来,她爹要好好款待人家,毕竟刘家是颗摇钱树,徐成义需要刘家。
徐若云继续绣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次日上午,刘泽元到了徐府,徐若云被请了过去,两个姐姐也在,她就往后站,静静看着。
三年前她还小,和刘泽元相处没几天,他就回了苏州,现在三年过去,她早就忘记人长什么样了。此刻站在这里,就是图个热闹。
刘氏很欢喜,哥哥没法来,侄子来也是一样的,刘泽元还没进屋,她就起身相迎。
“泽元,一路辛苦了。”
刘泽元瘦高,长相端正,笑起来谦和有礼,“姑母。”
“身体可好。”
刘泽元说着往旁边看,略过前边两人,视线在粉色的少女身上停留几息,而后悄无声息的挪开目光,没人发现。
“好好,这次来盛京,多住些日子。”
刘泽元点头,他正有此意,“是,那就叨唠姑母了。”
他侧身,面对姐妹三人,“给妹妹们带了些礼物,一点心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