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不曾惊喜,那是假的,是虚的。
只是这惊喜并非出自如今的楚亦心,其中夹杂着的一丝陌生,方才是她的情感。
“妹子……”楚水生轻轻唤了一句,随后十分局促的搓着手,不自在极了。
“哎!”楚亦心换了明媚笑容,脆生生的应了,随后急忙将楚水生迎进院子,“言润和书院中的管家,皆还未起呢,哥声音稍小些,免得扰了他们。”
楚水生闻言,立马点点头应下来,任由这个许久未见的妹子给自己沏了杯茶。
“你如今……过得还好吗?”等到楚亦心坐在自己对面了,楚水生方才轻声发问,语气听着有些苦涩。
往日的一幕幕,在此时涌上了楚亦心的脑海。
虽不是亲生的,父亲与母亲却十分偏疼楚亦心,老实巴交的兄长未曾因此嫉恨,旁人挑拨时,反而还护着这个便宜妹子。
家中因着父亲病重,当初面上说着是嫁到陈家,实则那些聘礼,以及从未给过的嫁妆,都证明了楚亦心是被“卖”给陈言润兄长为妻的。
楚大壮在她成亲那日方才得知这一切,三十好几的汉子,躺在床榻上,流出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陈家是好的,可人总归会有些私心,楚大壮生怕陈家待楚亦心不好,或是陈家再雪上加霜。
他猜对了,可因着这女儿几乎是“卖”过去的,按礼数不能去看望,便忍了这许久。
“前些时日,父亲便亲自来了,只是未曾寻到你。”楚水生说着,在楚亦心的追问下,将前些时日的事情,皆说了出来。
楚大壮几日前确实亲自来了,只是他得知女儿已不住在村里,随着她的小叔子去了镇上,便回了楚家。
那镇上可大了,楚大壮不止囊中羞涩坐不起牛车,亦不清楚那鹤行书院究竟在何处。
他努力了几日,最终作罢。儿子看不下楚大壮整日长呼短叹,便时不时前来陈家院子试试。
哪知今日恰好楚亦心回村,便赶上了。
“父亲身子可好些了?”楚亦心听着,脑海中楚大壮憨厚老实的模样,与幼时常常因着他人欺负自己而出头的场景,涌出来的瞬间,楚亦心眼眶红了,鼻尖酸涩,“哥,我过得好着呢,言润待我是极好的,也带着我在镇上的书院找了份工,我如今过得不拮据了。”
楚水生闻言,忙抬手抹了眼睛,将眼角悄悄跑出的泪珠擦了个干净,随后点点头,发自心底笑得开怀,“你过得好那便是最好的,若是哪里受了委屈,你便托人带个信来,哥一定赶去为你出头!”
“那是自然,但如今也无人敢欺我的。”昨日之事,楚亦心丝毫未提及,“说了许久,你们如今过得可好?”
“好、好着呢。”楚水生有些结巴,才说完便掩饰一般带过了话题。
他最像楚大壮,一样的老实巴交不善言辞,说谎这般行径,那是难上加难。
楚亦心见不对,便不断的逼问,最终得知了事情始末。
楚大壮一家为人老实,楚母有些盘算却是个妇道人家,因此,与楚大壮住的极近的同村王家刘家,时不时便语言上欺辱楚家人一番,甚至还讹诈。
她听完便气得不得了,只觉得要不是此刻隔得远了,定然要举刀将那两户不是人的东西给砍个稀巴烂才是。
楚亦心当即便下了决定,要先与楚水生回家看上一番,才回书院去。
她在房中留了个纸条,便随着楚水生离开了陈家。
本以为在睡着的陈言润,楚亦心前脚出了院门,后脚他便走了出来,瞧着院门不语。
楚水生一来他便知道了,只是想着楚亦心许久未曾与兄长相见,怕自己出面以后楚水生会拘束,便待在屋中。
现如今,楚亦心随着兄长回楚家去一趟,吸陈言润无须再躲,便在她离开后出了屋子。
陈言润替楚亦心与管家言明了原因,楚亦心则是包了辆牛车往楚家赶去。
路上方才得知,楚水生乃是一路走着过来的,还来的这般早,定然是天还未亮便出了门。
“哥,你……”楚亦心原心急想训斥几句,转眼便想到了如今楚家的模样,又尽数咽了下去。
二人用了许久,才到了隔着几个村子的楚家。
刚从牛车下来走了几步,楚家门口的争执声便传进了耳朵里。
楚亦心连忙加快脚步,在她瞧见老实巴交的楚大壮如何被一个村野泼妇指着鼻子辱骂时,烟款一酸,泪珠子便滑落下来。
“父亲!”她哽咽的喊了一声,楚大壮面色欣喜抬头,瞧见了楚亦心那瞬间,嘴便咧开,笑容满面。
“闺女啊,你怎的回来了?”楚大壮不理会身前的村妇,打算上前迎接楚亦心,却被拦了下来。
“你个死不了的穷酸鬼!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今日这银钱你亦是赔定了!”头上插着朵大红头花的女子插着腰,唾沫近乎喷在了楚大壮脸上,“闺女?你们家那闺女不是早已经嫁到了陈家村去守了寡,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会回来找你们?八成是认错了人吧!”
“这……这便是王家媳妇儿,同姓的王翠花。”楚水生与楚亦心解释道,他亦是急得满面通红,却不知如何反驳。
这王家媳妇儿王翠花,显然是故意这么说,以此来羞辱楚大壮和楚亦心。
“你闭嘴!”楚大壮忽的发狠吼道。
他能够容忍别人对自己言语上不客气,却忍了不了对自己家里人恶言相向。
“我闭嘴?”王翠花夸张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尖厉的反问,“你们楚家把我那心肝宝贝儿子给打了,还教唆我儿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还想要我闭嘴?我呸!”
楚亦心怒火腾升,几步上前,站在楚大壮身侧的楚母急忙眼带泪光的望着她,握住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她才转向王翠花,“你说我父亲打了你儿子,说我父亲教唆你儿子,证据何在?若是证据确凿,你便是要多少银钱,我给多少银钱!若是没有证据,便收收你那张破嘴,少说些断子绝孙的话来!”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狠,还将一向目睹楚亦心温温柔柔性子的楚家人给弄得一怔。
“哟,还是个小泼皮呢。”王翠花尖声道,随后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儿子一把拉到了楚亦心跟前,“心肝儿,你跟这不要脸的泼皮说说,那穷酸鬼是怎么打了你,又是怎么教唆你爬屋顶的。”
“我……我……”那长相虎头虎脑的男娃缩缩脖子,正打算鼓起勇气将先前的言辞说出来。
楚亦心忽的一瞪,“若是让我知道你小子说假话,我便将你屁股打开花!”
闻言,到了嘴边的话不敢说出去了,男娃朝着王翠花身前一挤,抱住便开始干嚎起来。
“你这小蹄子,谁准你这么吓唬我儿子了?当心老娘抽你!”王翠花骂完,不断给她怀里的男娃顺着背,“虎子不怕不哭,娘在这儿呢,谁也不敢对你动手。”
“就是他教唆我爬屋顶的!”听到那些话,虎子立马壮着胆子吼了一句。
“教唆?为何教唆你?以什么缘由教唆你?”楚亦心立马追问,“你想得起当时我爹说什么教唆了你,便说出来。”
虎子支支吾吾起来,他年纪本就不大,如何把谎话撒的攻不可破?这么一问,便说话漏洞百出,见楚亦心与王翠花的目光都变了,又只说着楚大壮教唆他,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看便知事情是如何了,楚亦心便不管王翠花的叫嚷,朝楚母问了个清楚。
原是那王翠花的儿子虎子,爬上楚家的屋顶,也不知是想做些什么,后面因着王翠花的吼声,吓得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还是楚大壮将他接住,才未曾出什么事情。
不记恩便罢了,这虎子还与王翠花说,是楚大壮教他爬的屋顶。
楚亦心气不打一出来,她瞧着虎子,声音冰冷,“我爹这是救了你,你不但不谢他,还将此事推到他身上。是,你确实因此少了一顿打,可你有想过我爹会怎样吗?他就不该接住你,将你这般的白眼狼摔个半死,便能学着懂事了。你这般所为,也不怕夜里床底有人伸手捞你!”
楚亦心乃是刻意这般恐吓虎子。
一是因着这般大的孩子便懂诬陷他人,若不趁早想法子制止,日后指不定是何模样。
二是因着她实在气愤,尤其楚大壮瞧着手臂似乎还扭到了,便更加忍不住的生气。
这番话说完,虎子吓得抖了抖,随后便哭着朝王翠花说明了真相。
他是自己爬上楚家屋顶的,只是因着想头头拿几片瓦片,到时候去村口与李彪子比打水漂,哪知听到王翠花骂他,便吓得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
原本事情已然说的清楚明白,也应当不再纠缠,可王翠花却不干。
她硬是咬死了楚亦心恐吓了虎子,虎子害怕方才换了说辞,“我可玩不过你们那些龌龊的弯弯绕绕,今日定得赔我银钱,让我儿看大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