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点点头。
他目光微阖,似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夏之白开的这两矿,记得安排一些人进去。”
“咱给这夏之白太多东西了,有人,有钱,还安排了工部的官员,千号人,已足够引起一场民变了。”
他对夏之白始终不太放心。
朱标笑着道:“父皇,儿臣早就做好了安排,夏之白毕竟还顶着翰林院的官,虽并没有得到明确的任职,但当时也的确没有真的免除其翰林院官身,因而儿臣直接派了几个文吏过去。”
“现在夏之白这两矿的具体情况,都在儿臣的掌握之中。”
“父皇尽管放心。”
闻言。
朱元璋愣了一下,看向朱标,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随后又有些骄傲,夸道:“还是老大脑子灵活,咱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做,他夏之白再怎么样,也还是咱大明的官,咱安排人不是合情合理?”
“咱怎么就想不到这么通透?”
朱标道:“父皇只是忙于政事,对此事不怎么上心罢了,若是父皇上心,哪还有儿臣出手的机会?而且夏之白这次的事,是儿臣一手促成的,儿臣自然会多加上心。”
朱元璋欣慰的点点头。
老大能考虑到这些,他很满意。
“呵!”朱元璋笑笑,冷声道:“咱朱家的血脉,可不是只有手段,没有脑子的!”
“跟咱们玩心眼,咱们岂会怕?”
“只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这夏之白拿着咱的钱,逞着自己的威风,多费了多少粮食。”朱元璋有些心疼借出去的钱和粮食。
朱标无奈道:“父皇,这是借出去的。”
“现在算夏之白的。”
朱元璋瞪了一眼,“那不还是从咱手里拿的。”
“算了。”
“不说这鸟事了。”
“他那蒸汽机的事搞得怎样了?”
朱元璋目光一正,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朱标沉思一番,缓缓道:“经过这两个月的不断折腾,蒸汽机已经换了好几批了,林林总总,花费了上千两,耗费的生铁更是上吨,这么大的耗费,就算是儿臣都有些心疼。”
朱标一脸肉疼。
他继续道:“不过效果倒是不错。”
“据说最新的蒸汽机,能够抽取更深的卤水,效率也比人力要高了,具体高出多少,倒是不清楚。”
“不过相较最开始的远不如人力,已经有了极大提升了,只是从那几名文吏不时传回的消息,这些机器似乎损耗很大,隔三差五就要进行维修,更换其中的铅垫等,夏之白每月耗费在这些机器上的钱财就不少。”
“就这两个月时间,夏之白就花了三万多白银。”
朱标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详细的说给了朱元璋。
听到两个月花了三万多白银,朱元璋也是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抹肉疼之色。
这花的可都是他的钱。
他现在已很是后悔当初答应了。
这完全是在打水漂。
朱元璋道:“两个月了,他那食盐卖出去了吗?”
“价格怎样?”
“收拢回多少的钱粮了。”
朱元璋还是没一棍子打死,知道前期投入是必须的,只要能见到效益,至少是要见到回头钱,那说明夏之白不算完全的打水漂,多少还是见了个影。
只是赚的多寡罢了。
朱标苦笑着摇摇头,道:“父皇,夏之白的食盐,到今天都还没有正式销售,不过他倒是很积极的在城中宣传了,说着近几日就要敞开销售,价格更是会无比亲民。”
“不过就儿臣零散听到的消息,应天府不少的盐商,同样严阵以待,押了不少食盐过来。”
“准备跟夏之白打对垒。”
“夏之白此举,动了不少盐商的利益,若是真开始销售,情况不会太乐观。”
他并不了解经商的事。
但从听到的消息,基本预示着,夏之白处境会很艰难。
商人市侩。
岂会将到手利益拱手让之?
而且父皇只给夏之白三个月时间的事,也早就传出去了,商贾又岂会不加以利用?
只要夏之白在后一个月,没有撑过去,不能盈利,那基本说明了,他的这一套是行不通的。
父皇也会收回借给夏之白的一切。
留给夏之白,证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同样不会插手。
在商言商。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既然夏之白执意要走‘经商’这条路,那就该自己走下去,岂能处处借助着朝廷的力量?
朝廷不是为他开的。
朱元璋冷哼一声,对这些‘落井下石’商贾,充满了厌恶跟不屑。
他不喜商人。
尤其讨厌商人那股市侩样。
唯利是图。
若非大明很多商品交易,需要用到商人,他都恨不得将商人全部贬为奴仆。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补充道:“他最近虽还没有正式卖盐,但消息已经传开了,应天府内,不少人都对夏之白充满好奇。”
“只是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制的盐如何,而是好奇他这状元郎为什么会自甘堕落。”
“不少人都对他惋惜。”
“但更多的还是想看他笑话的。”
朱元璋摇摇头。
他对这些消息并不感兴趣。
还有一个月,就是夏之白交账目的时间。
他等得起。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夏之白早点认清形势。
少用他给的钱,这样后续还能回笼点,若是夏之白在这一个月依旧大手大脚,等一个月后,就算他把煤矿、盐矿收了,再交给其他人运营,也要很久才能收到五万两。
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啊。
真金白银。
白花花的银子啊。
就这么被夏之白作践了。
他实在是肉疼。
不过他也不会白吃亏,夏之白是借了钱,也花了,但一年后只要还不上,他自会想办法,让夏之白去填上,别的不说,就是减少土豆减产的事,还有就是高产稻谷培育的事,都能抵上利息本金了。
他又岂会做赔钱的买卖?
朱元璋捋了捋嘴角的胡须,矢口否认道:“咱只是让他三个月后交账簿,可没说让他放弃经营,这可别污蔑咱,咱没这意思。”
“若是他的经济实力,支撑不起继续经营,咱这才会收回,咱向来说话算话。”
“咱不是那些地主乡绅,就想着去强抵强拿。”
“咱不干那种事。”
朱元璋摆摆手,表达着自己态度。
朱标苦笑一声。
这不就是一个意思。
就夏之白这花钱速度,若是卖盐没有利润,根本撑不了三个月,到时没有钱,可不就只能放弃,但若是父皇不说那一番话,夏之白未必就会这么激进猛干。
至少不会失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朱标也没太多想法,让夏之白失败失败是好事。
不然他总有一股目空一切的傲气。
通过这次经商的失败,顺带压一压夏之白的气焰,让夏之白清醒一下,知道这天下,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恐有一腔热血,就能够为所欲为的。
治理天下没有那么容易。
有才是好事。
但恃才放旷就不对。
朱标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淡淡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不会去帮夏之白,也不会提前出手收回的,儿臣会等着夏之白扛不住,主动开口求饶。”
“而且儿臣是乐见如今局面的。”
“通过夏之白的搅局,应天府接下来大半月,盐价应该都会有一定下跌,这也利于百姓。”
“儿臣何乐而不为?”
“甚至于,儿臣还希望夏之白能跟这些盐商斗的久一些,这样百姓受益也会更多。”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接下来一月夏之白跟应天府的盐商相争,得利最大的是夏之白心心念念的百姓。”
“夏之白毕竟是大明的状元,朝廷因此也能得不少民心。”
“儿臣明白这个道理。”
对于应天府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朱标心中早就有了预期。
他是乐于见到的。
朝廷收的盐引钱,很早就收上了。
虽然会因降价,少收一些盐税钱,但盐税本身就是二十抽一,少收应天府一地的盐税,并不算什么,何况夏之白那边也会额外多收部分本该没有的‘盐引’跟‘盐税’。
总体下来,朝廷盐上的收入,还会比以往多一点。
他早就算过账了。
接下来应天府发生的事,在朱标看来,就是‘盐商’之间的内斗,他在一旁安静看戏就行。
朱元璋点点头。
他并不怎么喜欢过问夏之白的事。
眼下朱标既已想清楚了,他也就彻底放心下来。
朱元璋重新拿起一个烤土豆,将烤的起皮的外皮撕掉,在上面淋上一层蘸料,顾不得手上的滚烫,就这么大口的吹了几口气,直愣愣的往嘴里放去,虽烫的哈热气,但脸上依旧满是享受的滋味。
这土豆还别说,烤起来还挺好吃。
朱元璋一连吃了好几个,吃了个餍饱,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他可偷不了太多闲。
朝中大小事务,都需他过目处理。
朱标再吃了一个后,将多烤的分给四周侍从,也转身离开了。
他每日要处理的政事也很多。
夏之白的事,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结果,靠一人之力,又岂能撼动早就成型的盐业?
不过经历了失败,磨去了锋芒的夏之白,才是大明想要的状元。
他可以等,也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