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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数据是朝廷的另一只耳目!(求订阅)

    朱元璋的语气无比坚决。

    他承认夏之白说的一些东西的确在理。

    但想让他就此放弃,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治国体系,想都别想。

    而且夏之白又懂得什么?

    如今他已知晓了一些状况,自然会对此加以预防。

    帝王之心,坚如磐石。

    夏之白并不意外。

    他也并未想过,让朱元璋去改。

    朱元璋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对于一位立下过丰功伟业的帝王,一位睥睨天下的帝王,让其承认自己错了,并主动的改错,这根本就不现实。

    他的目的只是让朱元璋意识到。

    他建立的体系有问题。

    而且朱元璋建立的体系,从始至终都基于农业,甚至于,朱元璋之所以这么厌商,便在于朱元璋粗显的认为,商业会导致从事农业的人口减少,继而在整体上影响天下的粮食和衣物供应。

    所以他一尊传统:重农抑商。

    甚至还十分迫切希望将商人都赶回田地里。

    至于夏之白为什么能这么快想到朱元璋要对商贾动手,除了是跟郭桓的交谈想到了,加之对历史有一定了解,更多的其实是源于朱元璋开春颁布的法令。

    自什一之涂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衣。

    朱元璋直接开宗明义要禁商。

    在朱元璋看来,如今天下财富不足,原因便在于‘农桑业废’,为了解决社会上弃本逐末的问题,他要对天下进行禁商,让天下四民各守其业,不许游食。

    朱元璋根本没考虑国是种田不能养家糊口。

    他只看到经商的太多。

    已经影响到百姓正常的衣食了。

    夏之白如今从事的就是商业,自然是对‘禁商’进行反对。

    夏之白没有继续前面的话题,而是直接话锋一转,道:“既然陛下不认可,而我的确对农事相关知之不多,或许是有了解不当,不过作为一名经商的官员,我对商业却是有足够了解。”

    “陛下对商业了解有误。”

    “而且这种错误认知一直伴随着陛下。”

    “陛下刚起兵时,便一直主张‘崇本而杜末’,并坚定的认为这样可以使国计可以恒舒。”

    “大明立国之后,陛下态度稍缓,主张‘厚本抑末’,推行发展农业,抑制商业,再佐以节俭、薄赋的政策,使得‘农不废耕,女不废织使游惰皆尽力田亩’,继而做到生产者多,使用者少,让天下实现家给人足,积蓄富盛。”

    “只不过十几年下来,陛下发现天下财富并未增加。”

    “反而经商者越来越多。”

    “在陛下看来,经商者众多,已严重影响到大明的民生,也让陛下原本的想法,变成了‘生产者少,使用者众’,而这分明在跟陛下争利,因而陛下眼里越发容不下商人。”

    “在开年时,便宣布要禁商。”

    朱元璋目光微阖。

    眼中的厌恶之色丝毫不掩饰。

    他就是厌商。

    他也实在搞不明白,夏之白为什么要替商人说话,商人有什么好的?

    不事生产,只知压榨百姓。

    这样的祸害,就该彻底从天下根除。

    朱元璋漠然道:“商人?你知道提到商人,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吗?”

    “想到的是当年冲进咱家里,那些催税的商人,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咱一直都记得,也永远不会忘。”

    “你经历的事太少了,根本不知商人的恶。”

    “你以为这段时间跟伱打交道的商人,就是真的商人?他们对谁都会这么和和气气?”

    “他们之所以这么对你,是因为你是咱大明朝的官,是咱钦点的状元,这些人惧你、怕你,所以才对你这么和和气气,没有这层身份,你夏之白,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商人只会将你吃干抹净。”

    “你见过被商人逼着卖儿卖女的吗?你见过老老实实种地的农夫,被商人活生生逼死的吗?你见过被商人强行扒房赶出自家家门的吗?甚至还有更恶心更可恶的事。”

    “咱都见过。”

    “咱也亲自经历过。”

    “你以为咱不知经商的好,不知经商能给咱大明带来多少钱?”

    “咱比你们谁都知道,也比你们谁都清楚。”

    “但这脏钱咱不要。”

    “更不准这些商人去挣。”

    “咱就是要这些商人一辈子处在社会底层,为天下人羞辱践踏,咱就是要让他们去服天下最沉重的力役,咱就是要操劳他们至死,咱要他们永生永世都后悔成为商人,让他们子孙后代都是贱籍。”

    朱元璋双目赤红。

    对于商贾的恨意近乎化为实质。

    夏之白在心中长叹一声,他能够感受得到朱元璋的怒火。

    因为朱元璋的父母便是受害者。

    只是作为一个帝王,作为天下的统治者,不能这么意气用事,更不能这么自以为是。

    轻视商业,是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朱元璋或许知道从纳税的角度,经商要比务农好太多。

    但他根本不在意。

    他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商人,继而直白的想摧残经商。

    而为了避免抑商后财政不足,为此朱元璋还专门设计了有关保障民生的一系列政策,旨在重农抑商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保障大明的财政正常运转。

    在朱元璋的经手下,也的确不失所望。

    只是从纳税的角度,是没办法撼动,朱元璋钢筋一般的思想的。

    夏之白摇摇头道:“陛下对商业的认识太浅薄了。”

    “而且陛下一直是自相矛盾的。”

    “经济是政治的基础。”

    “陛下抑商,同时对沿海进行海禁。”

    “但与此同时,陛下却长期欢迎海内外各国进行外交礼仪式的朝贡,并对朝贡国带入国内的附加货物,施行免税政策,不仅如此,还对会这些朝贡国进行诸多的赏赐,在陛下的治理下。”

    “安南、占城、真腊、暹罗、瓜哇、大琉球等三十几国,频繁来到大明进行朝贡,可谓是使臣不绝,商贾便之,在这种情况下本该是国际贸易欣欣向荣,但实则却是,这种欣欣向荣是单方面的。”

    “仅限海外诸国。”

    “对大明没有任何的实质好处。”

    “甚至大明还要为此耗费大量的财政支出。”

    “这种一边热情鼓励海外诸国进行朝贡贸易,另一边却严厉打击国内居民从事海外贸易。”

    “这种矛盾怪象古今罕见。”

    “归根到底。”

    “便是陛下不通经济之道,也不通经济之下的政治。”

    “陛下对于商业的看法,从来都是浅显而粗鄙的,认为只能从中获取些商税,但经济贸易当真就这么简单?也当真就只能从中获取商税?”

    “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

    “我若是举其他例子,陛下定然是不以为然。”

    “我便接着以盐业为例。”

    “在我呈给陛下的账簿中,其实陈列了很多数据,某种程度上,这些数据可以列入到地方资料中,这是一种不同于陛下掌握的民间资料,通过比较一个地区一年或者连年的食盐销售情况,可以对这个地区的实际发展情况做出一定的评估。”

    “盐百姓生活之必需。”

    “若是丰年,百姓殷实,自然会对生活进行一定的改善,而对于食盐的需求量,则会一定程度的增加,在欠年,对食盐的需求量则会明显的减少。”

    “通过比较食盐的历年数据,可以对地方的生产有一定了解。”

    “除此之外。”

    “通过食盐的销量,可以跟地方官府,呈上的数据,进行各项对比,人都是要吃盐的,若是一个地区食盐销量,远远高于天下平均值,且跟同样生产状况的地区,食盐销售量更大。”

    “这便可得出这些地区可能存在隐匿人口。”

    “亦或者一些地方人口众多,但食盐销量却明显不符常规。”

    “那便意味着地方走私食盐众多。”

    “除了进行这些明显的信息比较,还可以用来监管地方官府,避免为地方官府糊弄欺骗。”

    “朝廷能得到地方的信息太欠缺了,也太匮乏了。”

    “基本只有地方交上的数据。”

    “但若是通过京都盐业这类扎根地方的企业,却是相当于朝廷朝廷多了一双眼睛,也多了一个探知消息的渠道,更便于朝廷了解地方的情况,继而有了一个横向的对比,也能大幅减少朝廷为地方蒙蔽的情况。”

    听到夏之白的说话,朱元璋瞳孔微缩。

    眼中露出一抹惊疑。

    夏之白说出的这些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是他从未考虑过的角度,对于底层,朱元璋一直都有想法设法去了解,只是朝廷财政不足,本就没办法扩大官府规模,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但现在。

    夏之白提供了一个全新思路。

    让他耳目一新。

    朱标同样瞳孔微震,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他已经看过了夏之白呈上的奏疏,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经过夏之白这么一说,才赫然惊觉,这小小的账簿上,竟能包含着这么多的信息。

    甚至

    可作为朝廷监管天下之耳目。

    朱标心神一凝。

    暗暗将这个想法记下。

    准备等闲暇时,召集一些大臣,商议一下可行否。

    夏之白一脸肃然,继续道:“盐只是一个方面,涉及民生的,朝廷其实都该有通盘的了解,但如今的大明,朝廷只单一的控制了产出,却对贩售情况毫不知情,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监督真空。”

    “除此之外。”

    “便是道路,亦或是驿站。”

    “大明的驿站,利用情况太低了。”

    “除了军事使用,还有传递官府令书,基本不做任何民用。”

    “这同样并不可取。”

    “这其实是巨大的资源浪费。”

    “驿站,占据着天下最好的道路,也为天下流通的枢纽,但只发挥了极小的道路枢纽作用,若是将部分驿站转化为‘商用’,对天下将会是巨大的提升。”

    “对朝廷也会是极大的助力。”

    “最简单的。”

    “便是会促进商业繁荣。”

    “而驿站为朝廷管控,朝廷可发行如‘盐引’一般的‘票引’,继而从中牟取利润,再则,通过统计各地的商品往来,了解各个地区的货运情况、多寡、去向等等,继而对天下经济情况有个大体掌握。”

    “至少对税收能有个大体的预估。”

    “避免地方偷税漏税。”

    “而且商品往来越繁荣,哪也意味着,那一区域最发达。”

    “朝廷便可借机窥探到地方的大致情况,若是朝廷从这些地区获得的税收很低,那基本可以认定存在着官商勾结,亦或者是地方偷税漏税严重,朝廷便可借机彻查,亦或者一些官员上书,称地方大治,但往来经济却不发达,便同样也意味着,这些官员在说谎,在虚报瞒报,夸大实情。”

    “商业往来上的数据。”

    “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数字,若结合当地的情况去看。”

    “那便是最基础的民生资料。”

    “然而陛下从头到尾都忽视,乃至是无视了,甚至想要彻底摧毁掉这些数据,让朝廷自断一只耳目,但若是没有了其他探知地方实情的渠道,朝廷想知道地方的实际情况,除了派官员暗访或派人明查,就只能依据地方官员自报了。”

    “但陛下信得过地方官员吗?”

    他能信得过吗?

    信不过。

    朱元璋的答案无比肯定。

    他对地方官员,从来都信不过,也一直觉得,地方官员在欺骗自己,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但眼下夏之白却提供了一种别开生面的思路,让他大脑一时有些懵了。

    夏之白长身而立。

    他淡淡扫过举目茫然的朱元璋朱标。

    当代对数据的运用,实在是太简单,也太过轻视了。

    朱元璋这个从微末崛起的农娃子,更是对数据相关的东西一窍不通。

    他并没有机会了解。

    也实在没有相关的渠道途径。

    加之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更是让朱元璋对所谓的数据,有发自内心的轻视,他自然是了解不到数据的重要性,更体会不到,数据是朝廷控制天下、了解天下,最直接最便捷的东西。

    夏之白抬头。

    他双眸注视着朱元璋,淡淡的道:“陛下的确不懂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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