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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一语落下,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夏之白的话给惊住了。

    他们也没想到,夏之白会对他们说这么多,而且牵涉的这么深,朝廷不仅想监管盐业,还要逐步控制煤炭产业,甚至日后还会铺开外交,重新恢复开海,这每件传出去,都足以引起天下震动。

    如今却被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们作为利益相干的人,听到这些话,心中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他们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朝廷要做什么。

    所谓的官商大会,其实就是个幌子,只是用来传达朝廷旨意的,给外界一个探讨的假象,实则根本就是一言堂,老早就决定下来了,他们说什么,根本不关键,朝廷也压根不会理睬。

    他们的到场,唯一的作用,便是为自己正名。

    唯有到场的盐商,日后才有制盐、销盐的资格,其余的都会被取缔。

    为了取缔其他盐商,朝廷可谓是费尽心思,不仅要盘查停工的盐厂情况,还要追踪那些‘蒸汽机’的去向下落,甚至还要控制煤炭的供应,虽然煤炭并不仅用在制盐上,即便不用煤炭,用木柴也行,但煤炭的确比木柴更便利,而且光用木柴,一年需要的木柴量太大了。

    很容易就被发现。

    到时若有人向上面举报,只怕拖泥带水下,会牵扯出很多人。

    这又岂是这些人所愿?

    而且事到如今,哪怕再反应迟钝的人,也都明白过来了,朝廷是在抓对南方的控制权,盐政只是插手的借口,朝廷已不容许再让南方主治地方了,南方想做的任何事,都要纳入到朝廷的管控。

    这是朝廷跟地方的争权!

    张桐脸色发白。

    他同样意识到了,也知道事情严重了。

    只涉及到盐政,顶多割肉就行,但若是朝廷把手伸了过来,逐步加强对南方的控制,只怕他们很多财路都会被断,而且日后再想背着朝廷做一些事,也会变得无比艰难,也会更加束手束脚。

    张桐阴沉着脸,双眸紧紧盯着夏之白,声音有些沙哑道:“夏大人,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朝廷的?”

    “我代表着朝廷!”夏之白道。

    张桐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有些站不稳,脸色更是毫无血色。

    夏之白长身而立,淡淡道:“既然你们没有真正坐下来谈的心思,那这场商议就点到为止吧,我要表达的想法跟观点,都已说明了,我会延期两日,让你们适应一下,两日后,官商大会会再开。”

    “我希望那时诸位能放开一点。”

    “毕竟盐政的改革,牵涉的非是一星半点,也关乎着诸位的切身利益。”

    “大明允许商人挣钱,但挣的钱需要交税。”

    “也必须符合大明律法。”

    “钱必须干净!”

    “如若不然,大明会将这些非法的行径,一一取缔封停,也会对违法者严惩不贷。”

    “诸位下去好好想想吧。”

    “我相信你们能理清其中的利弊关系。”

    说完。

    夏之白挥了挥衣袖,似不愿沾惹太多尘埃,信步走出了大堂。

    等夏之白走远,张桐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面如死灰,嘴里还喃喃的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夏之白是来杀人的,他要杀人呐!”

    “.”

    方仁刚、王崇德等盐商眼珠滴溜溜转着,他们微不可察的扫了眼张桐、张敬等官员一眼,眼中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如果夏之白所说当真能行,那他们这些盐商,可不就占据了极大优势。

    甚至能主掌几府的食盐供应。

    这可是笔大买卖。

    而且若是真的整合为一个大厂,那他们各自的运输渠道也能整合,到时运输费用还能进一步下降,再则,他们现在手中经营的可不仅只有食盐,还有其他的货物,到时互相商量下,或许还能节省下不少银子。

    不过一想到食盐生产销售要受到朝廷严格监管,他们眉头也不禁一皱。

    作为商人,最害怕为朝廷盯着。

    因为这很容易被朝廷抓住问题,到时各种勒索警告就来了,若是真到了那时,他们只怕只能期望那个食盐协会能起作用,不然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向另一个火坑。

    不过若是其他方面能得利,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心中这么想着,方仁刚等商贾面色却不露丝毫神色,更有甚者,脸上直接挂起了一副担忧模样,似乎对夏之白提的建议十分的不耻也十分的厌恶,不过方仁刚等人却知道,这是故意演给张桐等官员看的。

    毕竟朝廷监管严了,受影响最深的,莫过于这些人了。

    作为商人,他们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早早便听说了,朝廷要废除灶户制。

    而灶户制下,得利最多的并非是他们,而是借着灶户制中饱私囊的‘地方盐官’,他们在之前大办‘盐厂’的风潮下,可是风光的很,暗中不知获利了多少,就连过去一向愁眉苦脸的小吏,在那几个月都是眉开眼笑的。

    这就足见盐业官吏的得利之丰。

    只是夏之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在他们看来,更多的还是眼红南方的发达,想从中分一杯羹罢了,什么制度化、正规化,全都是鬼扯,这天下就不可能有不伸手吃拿卡要的官吏。

    至少他们没见过。

    出了大堂。

    花纶几人走了上来,问道:“情况如何?”

    夏之白摇摇头,道:“这些人只怕早就串通好了,说不出什么东西,也不会透什么消息,不过我已经将我要说的、要做的,都告诉给他们了,现在慌的该是他们了。”

    “不过我观察了一下这些人当时的反应。”

    “大多没有远见。”

    “只盯着自己的眼前利益。”

    “那些盐官同样如此,南方作为割据势力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这些人眼里只有南方了,而没有天下,更没有五湖四海,他们看不到南方之外的世界,准确说他们将南方之外的地方,视为了他们自家谋利的场所,根本想不到,大一统王朝的治理下,天下一盘棋,四海都在朝廷视野中。”

    “他们的小心思注定落空。”

    花纶苦笑一声。

    他并不认可夏之白的话。

    如今天下,只有夏之白有如此远见,其他官员,哪怕是当今陛下,都没有。

    大明之所以禁海,不就是陛下为南方说动吗?认为得不偿失,还不如直接把沿海锁了,朝廷借此开源节流,而若非夏之白插手,南方一而再的糊弄,朝廷当真能洞悉到其中真相?

    只怕很难。

    而且朝廷不会去尝试。

    因为大明的国库没那么多银子去试。

    夏之白给他们最大的启发,就是要用一个大国的视角去看待天下,而不要始终维持在一个割据势力的视野,南方目前就始终是以割据力量在应付朝廷,也试图用自己的看法去看待朝廷。

    他们之前也这样。

    只是经过夏之白几次提醒后,才陡然惊觉,那是多么的无知可笑。

    以大国的视角去看南方的所作所为,只感到一股小家子气,一股子的自私自利,全为门户私计,他们如今也渐渐明白,为什么陛下会一而再的动屠刀了。

    因为在陛下的视角中,底下官员像是在把陛下当傻子戏耍。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并非是底下官员,将陛下当傻子糊弄,而是他们看待天下的角度,就只能看到那么多。

    练子宁轻叹道:“过去听人说,治好一县,都必须殚精竭虑,我还不以为然,治好一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真的坐到了如此高位,才发现,这句话是何等精辟。”

    花纶道:“少时读王安石的‘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初读时还不明其意,如今在朝廷时间越久,越发感觉想达到这一步之难,想站在很高的角度看天下事,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若非夏兄不时提醒,只怕我们一直还在下层。”

    唯有真的踏入到了官场,才知道想提高眼界是多难的事,也会知晓,眼界开阔了,很多以前看不明、想不通的事,会变得那么的简单跟幼稚,夏之白是处于另外一种高度。

    一种远高于世俗常人的高度。

    他们望尘莫及。

    甚至能望其项背已是困难至极。

    但也正因为夏之白站的太高,看的太远,以至于总会让人产生怀疑,甚至是嗤之以鼻,但事实又会一次次的证明,夏之白是对的,从一开始,夏之白就跟他们不是同一高度。

    他们对夏之白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甚至从来就不是威胁。

    若是之前,他们会反驳,但如今,心中早已接受。

    这已是既定的事实。

    解敏看向夏之白,问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夏之白笑了笑,道:“自然是将水继续搅浑,唯有让这些人越来越慌,越来越感到恐惧,他们才会暴露出更多问题,也才会做出更多的退让。”

    “让你联系的人联系上了吗?”

    “那个小乞丐?”解敏下意识说出了口。

    夏之白纠正道:“那是我的随从。”

    解敏尴尬的摸摸鼻子,嗡声道:“已经联系上了。”

    “日后正大光明的联系,再等一天,可以让吕沧回来了,戏唱的差不多了,这场闹哄哄的闹剧也该到了最终收场的时候,南方盐政只是一个开头。”夏之白抬头望向了天空,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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