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给了我们什么决定权?我们不还是只能听你们说吗?”
“对啊,我们要先听官府的做法。”
“.”
大堂里有人哗众不满。
官府看似给了他们决定权,但实则根本就没给。
而是很强硬的表态,灶户没有了,他们以后再也当不了灶户了。
他们哪有选?
夏之白继续摇头,道:“灶户的确没有了,不过你们若是执意用‘土法’制盐,依旧是可以的,只是谋生会很艰难,甚至都不太能够用这法子谋生。”
“唯一能期盼的或许是日后‘铁马’连通天下,古法制盐,当成其他地方百姓前来观光的看点。”
“而这注定需要一段时间。”
“以你们目前的状况,多半撑不到那时候。”
“灶户制的确不会再存在了。”
“而继续活在过去的生活中,倒也并非不行,只是需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跟勤劳,甚至都不一定能养家糊口,官府正是考虑到了这点,因而并不认可。”
“当然你们若是执意坚持,官府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如今要的是愿意听从官府建议的人。”
“官府也只会给这部分人找出路。”
李大力、邓木子等灶户面面相觑,继续守着老法子生活,明显不可能的,眼下盐市都被挤占完了,他们的盐根本卖不出去,他们也没卖盐的资格,至于夏之白说的什么靠别人来看之类的,他们也理解不了是什么。
更不可能选。
方二牛看了四周几眼,低声道:“还是听官府的吧。”
“要是官府实在不当人,到时不听就是,反正腿脚长在我们身上。”
“官府总不能逼着我们答应吧?”
李大力跟邓木子对视一眼,也只好点了点头。
邓木子道:“可以,我们愿意听从官府的建议,但要是官府的建议不好,或者我们不接受,官府也不能强迫我们答应,更不能直接威胁我们。”
李大力道:“不仅如此,官府也不能祸害我们家人。”
“对,祸不及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官府要是真看我们不爽,直接找我们,别欺负我们妻儿。”大堂有灶户愤愤道。
夏之白熙然一笑道:“你们多虑了。”
“官府只是给你们建议,自不会强行要求你们遵守。”
“但如果你们不答应,以后再有不满什么的,也不用再来找官府了,一切都到此为止。”
“好!”有人点头应下了。
夏之白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第一点,灶户制明确废除,只是各布政司下达下去,恐还需要一定时日,但应该会在今明两年内完成。”
“你们的户籍统一从‘灶户’,转为临时的‘工农’。”
“工农,顾名思义,是主体户籍,意味着在一段时间内,你们既可以从事‘务农’相关,也可从事‘工人’相关,你们的选择面将会大幅提升,但我也提前说好,官府需要稳定。”
“自不可能让你们反复横跳。”
“一会觉得这个好,干这个,一会觉得这个累,想换另一个。”
“这是不允许的。”
“一旦确认,户籍就因此定下。”
“你们那时的‘工农’籍,自也随之取消,变更为明确的户籍。”
“对此,你们可有意见?”
听到临时‘工农’籍,李大力几人都是一愣。
取消灶户籍他们是知道的。
但容许他们自由选择,还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
既可为工,还可务农。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干绝大多数工作。
原本限制他们的束缚,一下子没有了,还给了他们极大的选择空间。
不过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作为灶户,基本就做下基础的事,若是再贪图一点,去读书之类争取当士什么的,依旧是不容许的,他们虽心中有期待,但也没敢去问。
夏之白已给了很大的宽松,再得寸进尺,若是惹怒了这位钦差,搞不好连当下许诺的都收回。
“可以。”
“这个我接受。”
“只要官府说话算话,我肯定是答应的。”
“.”
夏之白淡淡一笑。
这些灶户同意是意料之中。
他们之前很大的困扰,就是深受户籍的限制。
如今放开限制,给予他们自由选择的机会,他们又岂会反对?
夏之白道:“既然你们都答应,那就好办了,如今摆在你们眼前的依旧是两条路,一条是留在本地,去从事‘工农’相关的,若是想种地,可去附近的荒芜之地开垦,官府会提供一定的农具跟种子,还会借贷一定的钱粮,你们也可继续在你们的老家留守下来。”
“至于第二条路。”
“你们其实也听出来了。”
“便是北上。”
“当地安置不了这么多灶户。”
“官府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与你们开垦提供一定便利,容许你们自己去找自己想做的,至于能不能成,官府不会管,不过我也提醒一下,南方人多,很多方面早已饱和,你们想插手进去,很难很难。”
“除了自己开垦荒地,似乎都难以长久维生。”
“而北方地广人稀,朝廷能提供足够多的田地,不用你们自己开垦。”
“甚至,你们有的人还能进入北方开设的盐厂、煤厂等工厂工作,亦或者北上从事其他行业,面对的压力跟阻力,都会比在南方小很多。”
“现在决定权依旧在你们。”
“留恋乡土,不愿北上的,可在你们的家乡自由选择营生。”
大堂又响起一阵骚动。
众人交头接耳低语着,眼中都带着几分不情愿。
离开故土,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但开垦荒地,倒也是个办法,只是他们很多‘名声在外’,也担心会不会被官府的人找茬,现在官府能不理会,是因为朝廷的人在,要是朝廷的人走了,那些小吏当真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他们不信。
自古都是小鬼难缠。
但一旦选择北上,那就半点不由人了。
生死都落到了官府手里。
半道被杀了,也没人知道,而且背井离乡,能不能扎根都是个问题,北方据说不时还有蒙古人南下,他们也实在不愿去面对凶残无比的蒙古人。
这场讨论许久都没结束。
夏之白并不催。
就在这边安静的等着他们讨论结束。
这本身就是个两难选择。
如今的汉人跟后世的不一样,对背井离乡是抱着很大抵触的,若非紧要时候,都是决然不想离家的,而且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完全摸瞎了。
那种不安跟恐惧是难言的。
方二牛挣扎了片刻后,低声道:“我就不走了,留在余杭,我这么大年纪了,折腾来折腾去,只怕半天命都折了,也不好折腾了,到时去稍远点的地方开几亩田地,应该也能养活一家。”
邓木子深深的看了方二牛几眼,也是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有这个打算。
只是李大力的话提醒了他,他们跟方二牛不一样,他们一段时间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继续留在本地,难保不会遭到官府的针对,到时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为了家人的安全,也为了彻底摆脱,官府的影响,他们只能北上。
邓木子道:“那方叔,你留下,我们北上。”
“我没办法。”
“作为闹事的领头,我留下恐会出事。”
方二牛点头,道:“理解,你走也好,你要是不走,只怕官府也怕,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想不通,又起来闹事,你这走了,官府跟你自己都能安心。”
“只是你妻儿老小怎么办?”
“这一路颠簸,可不那么容易受得住。”
邓木子苦笑道:“我这当家的都走了,他们又岂能不跟着走?”
“只是以前是一家人制盐,以后就只能靠我一人谋生了,也不知道到那边官府会怎么安排。”
“大不了,去种田!”
“怎么也是七尺汉子,只要肯下力,总不能还被饿死。”
“唉。”方二牛叹气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