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衍从未有过的感受。
自打能穿物体以来,除过耳目,他其余的感官已经越来越麻木,嗅不出气味,尝不到味道,失去触觉,甚至感知不到温度。
这一瞬间,从头到尾的筋骨皆舒展开来,躯体的每个毛孔都被那女子的手掌所熨帖……
而没等他回神,身体又修然腾空,他被那女子抱了起来。
有一张年轻的脸盯着他,用十分相熟的语气道:“怎么好几天没见你了?干嘛去了?”
萧衍不动声色的审视对方,确定从未见过这女子。
不过从其衣着来看,应该是他府里的下人。
再看这房中,有一张案板,还有一个烤炉,周遭摆着瓶瓶罐罐,想来……应是后厨做点心的地方。
正思忖间,面前的女子又道:“怎么不说话了,不认识我了?”
说着又把他撸了一把。
萧衍不由屏息一瞬。
实在太舒服了!
但与此同时,他心间却莫名开始不安——
为何会有如此感受?
莫非有什么诡异?
在弄清楚之前,还是离此女远些的好,他于是试着挣脱。
“几天没见而已,这么见外?”那女子皱了皱眉,大抵是见他坚持,也还是将他放了下来。
萧衍环顾房中,见有只黑猫正蹲在一旁吃东西。
却听那女子又道:“饿不饿?要不要来点无敌营养爱心猫饭?”
萧衍:“……”
猫饭……
莫非就是给猫吃的饭?
前头那些词又是什么?
正琢磨着,那女子忽又凑过来看他:“怎么还不说话?”
语罢不由分说,竟直接提起他的后颈,仔细盯着他看。
这种滋味并不太舒服,他想挣脱,无奈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竟是动弹不得。
所幸很快那女子又将他放开,嘴里嘀咕道:“也没受伤啊,怎么不叫了?”
一旁的黑猫喵了一声,【八成饿傻了。】
赵拾夏觉得有道理,于是起身去端猫饭,顺手又将橘猫撸了一把。
没办法,这只大橘实在是又圆又蓬松,太好撸了。
身上再度传来“那种”感觉,萧衍心间愈发狐疑,在弄清此女来头之前,他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只是没等他抬脚,那女子忽然又折返,手中还端着一只碗。
刹那间,一股独特的香味钻进了鼻尖,叫他再度一怔。
——香味?
他……居然能闻到味道了?
没错,鼻尖萦绕的的确是一种充满荤香,让人食欲大动的香味。随着那女子将碗放在他面前,香味便愈加清晰。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碗中,却见里头不知是什么拌在一起,竟叫他有些控制不止的想吃……
所幸他理智尚在,此乃畜生吃的东西,他如何能吃?
再说此女子十分诡异,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他于是拿出十二分毅力抵御那莫名其妙想吃的冲动,抬起猫腿往外走。
哪知还未走出两步,那女子却又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十分紧张的道:“什么意思,连饭都不吃了,不会真傻了吧?难道被人打了吗?”
说着开始翻检他的皮毛,从里到外,甚是仔细。
萧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自幼便最讨厌人触碰,尤其失去触觉后,愈发警惕,平素根本无人能靠近他,如今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居然如此翻检他,虽然是猫的身体,但感觉属于他!
他于是再度挣脱,然还不过两下,却听那女子又道:“该不会被阉了吧?”
什么?
……阉???
萧衍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下一句,又听那女子道:“看看蛋蛋还在不在。”
萧衍:“???”
什么……蛋……大,大胆!
这虽不是他原本的身体,但此刻他的感受是真实的,这女子若真要……那他岂不……
他立即加大力度挣扎,然那女子力气如此之大,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猫腿束住,把他的猫身整个翻转过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霎时间他已是肚皮朝天,任人宰割的模样。
紧接着不由分说,那女子竟然就直接上手了。
“!!!”
萧衍拼命挣扎,甚至试图张嘴撕咬,却如同蚍蜉撼树,都只是徒劳,那女子不只用了什么法子,轻而易举的就将他摁在桌上,他只能瞪大了猫眼,清晰的感觉那女子对他查验……
好在他的猫身完好无缺,那女子很快又将他松开,嘴里奇怪道:“这也没什么事,是不是被大狗追过吓着了?”
萧衍羞愤难当,气怒之下不由冲对方“哈”了一声。
那女子愈发奇怪了:“这家伙咋还不认识人了呢?你忘了吃了我多少顿饭了?”
语罢她又拿出一物,瞬间一股奇异的香味便钻进了鼻尖。
萧衍直觉大脑一瞬空白,等意识回归之时,发现自己已控制不住的舔起了女子手中的物件。
“???”
他在做什么???
这吃的什么???
他想停住,可大抵身体不是他的,猫的本能已被激发出来,他竟操纵不了。他只能分辨出入口的东西有着浓郁的醇香,十分适口,叫他根本停不下来。
“没有猫能逃过本人的独家手作猫条。”
赵拾夏得意的哼笑两声,又将剩余的猫条掺在猫碗中端给大橘:“来,一起吃才能营养均衡。”
果然,控制不住猫身的萧衍又被迫吃起了碗中的东西,虽然依旧不知碗中的是什么,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赵拾夏看在眼中,疑惑又感慨:“橘橘到底经历了啥?”
吃完了饭的黑猫来到她面前喵了两声,【老子也想吃猫条。】
赵拾夏:“……这玩意儿要少吃,不然会上瘾的。还有,说话要文明,少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一旁正身不由己炫饭的萧衍艰难的分神思考——这女子在跟谁说话?怎的这般怪异?
小黑猫又喵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无聊,老子出去玩了。】
赵拾夏赶忙在后叮嘱:“你小心点,最近京城不太平。”
小黑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等回头,就见一个橘色的影子忽然冲出棉帘,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愣了愣,赶忙转头,这才发现阿橘的猫碗已空,猫也不在了。
“???”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
一路狂奔出那间诡异的小屋,萧衍终于得以从“噩梦”中醒来。
方才的经历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他猛地坐起身,动静不免有点大。
近身的太监张福在门外问道:“殿下……”
“无事……”
他回神,想了想,顺势又道:“传王铎徐进。”
张福应是。
~~
等与二人吩咐完要事,萧衍回到寝殿,却再也睡不着。
脑间总忍不住回想方才的“噩梦”,他试着摸了摸床褥,却依然没有任何触觉,又试着喝了口茶,也丝毫尝不出茶的味道。
一如从前一样。
看来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猫体自身的感受,他只是借机体验了一回。
那古怪的毛病,怕不是会一直如影随形。
此乃他最要紧的秘辛,一旦被外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年他也并非没有寻医问药过,然遍寻天下圣手,皆无任何改善。
或许,这正是异能的代价,老天要赏赐一物,必定要收取一物。
冬夜漫长,黑暗中,萧衍重又躺下。
只是闭眼的瞬间,脑间忽又浮现方才手脚被束,那女子查看他……的情景,他一个激灵,立时又坐了起来。
“……”
今夜大抵是不必睡了。
~~
第二日天才亮,便有不少官员来到王府求见——
“启禀王爷,昨日夜半运河码头有船相撞,其中一艘满载奇珍异宝,甚至不乏宫中珍品,竟是正出自吏部尚书柴道言府上。”
“王爷明鉴,本该宫中珍藏之宝物,如何会出现在吏部尚书府的船上?这些年钱世忠在朝中卖官受贿毫不遮掩,吏部尚书岂会脱得了干系?还请王爷严查此事。”
“此时正逢钱世忠案发,吏部尚书竟然连夜转移财宝,正是做贼心虚,请王爷一定严查此事。”
说话的都是当朝有名的言官们,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王铎与副将徐进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王爷料事如神,昨夜叫他们去码头抓人,果然将那柴老贼人赃俱获。如今便是那老贼再怎么装病,也难逃罪责。
待众人义愤填膺的说完,萧衍终于开口道:“诸位言之有理,待本王禀明圣上,便着三司严查此事。”
众人高呼圣明,也知道等会儿他还要进宫,便又纷纷告退,张福赶忙吩咐人摆上早膳。
萧衍坐到桌前,桌上汤羹氤氲,饭菜赏心悦目,只是等他吃进口中,却依旧味同嚼蜡。
面上一切如旧,只是不知怎的,心间竟莫名回想起昨夜吃过的那碗……猫饭。
鬼使神差的,他张口问道:“点心房有几人?”
张福愣了愣,才答道:“启禀殿下,据小的所知,点心房仅有一人当差。”
却见萧衍又道:“是个女子?”
张福忙又答:“回殿下,确实是个姑娘,实则是先前那点心师傅赵禀德的闺女,赵禀德三年前去世了,这差事就由他闺女顶了。”
语罢却在心间琢磨——
不对啊,自打此次回京后殿下就从未叫过点心,如今居然知道那点心师傅是个姑娘?
……
正在此时,却见管家匆忙来到门外道:“启禀王爷,太后有请。”
萧衍应了一声,便起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