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赵拾夏踏进了书房。
她当然晓得,现如今天下权利的制高点就在面前,是以难免生出些紧张,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眼睛也丝毫不敢乱看。
只是余光瞥见书案后头坐着一人,身穿蟒袍,看来身姿伟岸,不必说,一定是那位摄政王,她遂赶忙行礼。
“小的参见殿下。”
萧衍垂目看去。
从前见她都是在夜间,那小屋子里光线昏暗,加之猫的视线色彩寡淡,此时,阳光正透过窗洒在她身上,映照之下,他才发现她有樱色的唇,耳垂上还有一副淡粉的耳珠,在那身灰扑扑衣裳的对比之下,格外显眼。
只是那双眼眸正低垂着,并未能看见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当然,她此时的做小伏低不过装出来的,他可没忘记她昨晚是如何编排他的。
他于是做冷声开口,“何事求见本王?”
赵拾夏垂着脑袋道,“小的听说殿下命人抓了只橘色的狸猫,不知殿下为何叫人抓它,所以想来问一问。”
萧衍继续做冷声,“本王府里的东西本王要抓,为何要与你解释?”
赵拾夏清了清嗓,“那只猫本是小的养的。”
萧衍,“……本王抓他,自有本王的用处。”
不过每日喂顿饭而已,就成她养的了?
赵拾夏只好又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只猫胆小脾气还大,实在不适宜做宠物,若强行逗他玩,还有可能会伤到您。”
萧衍,“???”
胆小脾气大……是在说他?
他哪里脾气大?
……哪里胆小???
他道,“本王并没打算拿那只猫做宠物。”
赵拾夏又道,“那殿下是要阿橘捉老鼠吗?如果那样的话,便不必关着它,猫得要能自由行动,才能知道哪里有老鼠。”
萧衍,“……本王这里没有老鼠。”
赵拾夏有点不明白了,“那殿下要它做什么……不会要吃他吧?殿下如果要吃肉可以吃猪牛羊还有鸡鸭鱼,猫肉并不好吃,且猫平时捕食老鼠雀鸟,其肉中极可能含有病原,贸然吃猫肉,可能会导致失明,心悸,口歪眼斜,甚至神志不清……”
萧衍,“???”
竟敢吓唬他?
他还没饿到要吃猫!
他佯装怒意道,“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你可知下场如何?”
赵拾夏低着头努力拍马屁,“是小的该死,但殿下英明神武,宽厚仁慈,定然不会不问缘由轻易治小的罪,所以小的才斗胆求见殿下向殿下谏言。殿下您心怀天下,更何况这只小小的猫?如果是它不小心冲撞了您,小的在这里替它向您赔不是,您就饶了它吧!”
萧衍挑眉,“饶了它,那你呢?你方才威胁本王之言,足可以致死罪。”
赵拾夏厚着脸皮努力求生,“可杀了小的,日后殿下若再想吃小的做的饭可怎么办?”
萧衍,“……本王不是非要吃你做的饭。”
赵拾夏使劲拍马屁,“小的明白,殿下一定是想体验民生疾苦,所以才吃小的做的大锅饭。”
萧衍,“……”
这话竟叫他一时无法反驳。
他只能转移话题,又道,“除了做饭,你可还有什么旁的本事?”
咦,有机会了!
赵拾夏忙又道,“小的从前学过兽医,如果殿下不嫌弃,小的可以为殿下养马养鸟,养狗养猫,无论飞禽走兽,寻常的毛病小的都能治。”
萧衍有意试探,“只有这些吗?”
赵拾夏,“……人的话,并不能保证,毕竟人跟牲畜不同。”
萧衍,“……”
谢谢了,他有府医,并不需要她这个兽医看病。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又问道,“这些府里都有专人料理,你又有何过人之处?”
赵拾夏尽力谦虚道,“小的不敢妄言自己医术精湛,但以往确实没有失手过。”
话音落下,萧衍没有立时回应。
——她并未交代她的异能,是怕自己对她不利?
不过,倒也并未隐瞒她学兽医的事,尚算老实。
赵拾夏则暗自嘀咕,问了这么多,这人到底放过她了没?
……不会真的打算叫她当兽医吧。
不过那样也好,毕竟专业对口,比做饭轻松多了。
正琢磨着,却听那位殿下忽然道,“这样吧,打今日起,你不必回点心房了。张福,叫人把后殿的厨房收拾出来,叫她到那处上值。”
赵拾夏愣了愣,后殿厨房……是什么地儿?
却见那位张公公面带微笑的赶忙应是,“小的这就叫人去办。”
说着还笑着看了她一眼。
——闹了半天,王爷是要把姑娘留在身边呢,这弯弯道道的嘿嘿,还把他吓得不轻。
赵拾夏则从他的表情反应了过来,既然张公公在笑,想必不是什么坏事,总归比杀头强!
就是不知道月银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正琢磨着,却听上座的男人又道,“照府中厨子的份例给你月银。”
厨子的份例?
赵拾夏登时眼睛一亮,嘿,那每月不就有十五两银子了?
这敢情好!!!
她赶忙磕头道,“谢殿下!”
眼见摄政王再没说什么,忙躬身退出了书房。
萧衍,“……”
果然,有了银子就高兴,出去的这几步,就差跳起来了。
~~
张福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收拾后殿的厨房,赵拾夏也不敢耽搁,回到点心房便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一点衣裳,两床被褥罢了,顺便再把给小可爱们做饭的小锅小碗带上就成。
她正打着包袱,却见张大娘李妈妈跟王婶子过来了。
“夏,听说你要走了?”张大娘问道。
赵拾夏点了点头,“方才殿下叫我去后殿厨房上值,这不正收拾东西呢。”
张大娘有些不舍,“那往后晚上就不能过来喝茶了。”
王大婶嗐了一声,“喝茶有什么的,小夏这是高升,咱们得恭喜才是!夏啊,往后可别忘了我们,若有什么好事,想着我们点儿。”
赵拾夏点头,“成,下回若再有赏银,我还回来请大家吃饭。”
李妈妈却笑道,“下回可就不一定是赏银了,夏啊,你前途远大,可得抓住机会。”
好一个前途远大。赵拾夏已经懒得解释,只点头道,“谢谢婶子妈妈大娘这些日子的照顾,往后还在府中,还能常常见面的。”
话说完,却见门外来了两个小太监,一脸殷勤的道,“我们是来帮姑娘搬家的,姑娘有什么重物交给我们就是。”
赵拾夏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也没什么东西,我自己就成。”
然那二人已经看到她打好的包袱,立时上前扛了起来,道,“姑娘不必客气,您前头走就是。”
赵拾夏无法,只好跟婶子大妈们告了别,往前院去了。
其实一路还有些忐忑,也不知那后殿厨房是个什么地方,周围人好不好相处。等到了地方,却不由眼前一亮——
原来后殿就在摄政王书房及寝殿的后头,七八间房舍围起一个不大的花园,厨房在最东边,旁边的厢房便是她的值房。
她先进到厨房看了看,见里头已经打扫干净,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油盐酱醋也一样都不少,且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再瞧瞧值房里,桌椅板凳衣柜箱笼什么都有,架子床大的足能睡开三个人,还有专门取暖的炭盆。
门外甚至还有个净房。
最要紧的是,这个小院目前除了她,再无旁人。
也就意味着她得到了一个独家小院。
也太爽了!
赵拾夏险些高兴出声,嘿,这波救了阿橘,涨了银子,还提升了住宿环境,简直赢麻了!
当然,高兴之余也没忘了正事,眼见快到晌午,她把包袱一放,先去厨房做饭。
看在高薪的份上,她决定拿出“毕生所学”做顿精致的。
白萝卜削皮切块与排骨清炖,猪肉切丝与黄花木耳炒个香喷喷的木须肉,韭黄豆芽菠菜与粉条炒个合菜,再烙上几张杂粮饼,炸上一碟红薯丸子。
不多时,等热气腾腾的饭菜出现在饭桌上,萧衍不由挑眉。
——今日居然摆了花样?
只见那两只青瓷盘中间是菜,边上是折好的小饼,红薯丸子摆成了葡萄的模样,其中甚至还有青菜做的葡萄梗。
虽然花样上并不算精致,但也能看出是用了些心思。
萝卜排骨则是直接炖在锅子里,咕嘟咕嘟的翻滚,溢出的香味叫人很有食欲。
尤其他早上吃了一顿没味道的饭,此时愈发想尝尝这桌菜的味道。于是也不用小顺子了,径直夹起一个红薯丸子入口,直觉外酥里糯,还有红薯自然的甜香,居然很是不错。
又尝试用小饼卷些菜,杂面饼的香味与两道菜脆爽咸香的口感交织,叫他忍不住一连吃了四张。
其实已经有些饱了,但汤还未尝过,试着喝了几口,清淡不失鲜香,叫腹内一下熨帖起来。
眼见他搁下筷子,小顺子忙又奉上热茶。
他接过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回桌上。
然而放手的瞬间,却听咔嚓一声,原本该回到桌上的茶杯,却跌到地上碎成了一片。
小顺子一个哆嗦,立时跪倒在地。
萧衍自己也是一怔。
张福忙训斥小顺子,“没个轻重烫到了殿下,还不快谢罪。”
小顺子应是,吓得连连磕头,“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
萧衍只道,“无事,平身吧。”
语罢起身去了书房。
不是小顺子的错,是他误以为杯子已经放回桌上,提早松了手而已。
味觉虽然渐渐恢复,但他的触觉并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