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桉早在曹婆子的臭鞋子从饭桌上横飞出去的时候,就起身站到了堂屋的大门后。
以姜椿的暴脾气,哪可能受这个气?上演全武行是必然的。
为免“被溅一身血”,他果断选择离席。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就是揍人的时间忒长了些,以致于他支撑不住,只能伸手抓紧门栓,以稳住身形。
姜椿在堂屋里扫视了足足三圈,这才寻到宋时桉。
见他两手扒住门栓,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寒风中的小白花一般惹人怜惜。
她连忙上前将他搀住。
“气都气饱了,你家这饭我们不吃了!”
姜椿丢下这么句话,搀着宋时桉就往外走。
姜溪连忙跟上来相劝:“椿娘,这大晌午的,你们饿着肚子回去像什么样子,还是吃了晌饭再走吧?”
“不必了。”
姜椿拒绝得斩钉截铁。
开玩笑,那一桌饭菜本就寒酸,肉菜只有一个不说,还被曹婆子的臭鞋子“熏陶”过,打死她都不吃。
一行人才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晃悠过来。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姜椿的姑父王波。
王波满身酒气,酒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脂粉气,脸上跟脖颈处还印着几个通红的唇印子。
显然是去喝花酒了。
而镇上能喝花酒的私窠子有且只有一家,那就是王媒婆家。
别看王媒婆跟王波都姓王,但其实两家并没什么亲戚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姜椿本就不待见王媒婆这个想当自己后娘的脏东西,看到王波这模样,顿时气不到一处来。
她原地站定,斜眼瞅着他,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那好大姑父么?”
王波抬起迷蒙的双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姜椿,这才大着舌头说道:“是姜家大侄女啊,你怎么来了?”
不等姜椿回答,曹婆子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趿拉着鞋子冲出来。
然后“扑通”一声,往门口一坐,拍着门槛哭嚎起来:“儿啊,娘被这小贱蹄子给打了,你快给为娘做主啊!
娘一把年纪还被人这么打脸,娘没脸见人了啊……”
姜椿有恃无恐地插了一句嘴:“我说曹大娘你可别污蔑人,我什么时候打你脸了?”
自己只打过她的膀子跟屁股,还拿掐过她的腰,可是一指头都没碰她的脸。
打人不打脸,有时候不是为了给人留脸面,而是不留证据。
“大孝子”王波一听自己亲娘被个丫头片子给揍了,立刻开始撸袖子。
嘴里发狠道:“个小浪蹄子,竟敢揍我娘,看老子不揍得你满脸开花!”
姜椿扶着宋时桉倒退几步,将他安置在不会被波及到的影壁处。
然后也开始撸袖子。
反正她都已经把曹婆子这个亲家长辈给揍了,也不差再揍王波这个姑父一顿。
反正来都来了是吧?
王波这个成日就知道吃喝嫖的浪荡子,哪里是姜椿的对手?
两人一个照面,姜椿扬手一巴掌拍到他膀子,当即就把人给拍到了地上。
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震惊了。
她知道王波是个废物,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废物。
“啊!儿啊,你没事吧?啊!儿啊,你醒醒,别吓娘啊!”曹婆子尖叫鸡一样叫起来。
吵得姜椿耳根子疼。
姜溪吓坏了,以为王波真被侄女打出个好歹来,立时冲过来,蹲在他身边查看情况。
然后被曹婆子一下推倒在地。
下一瞬,姜椿一脚踹到她的膀子上,直接把丫给踹翻在地。
她冷冷道:“你自己才刚应承往后不磋磨我大姑,结果我人还没出你家门呢,你就打我大姑,当我是死的啊?”
“啊……痛……好痛啊……”曹婆子捂着自己的膀子,杀猪般嚎叫。
趴在地上装死的王波听到动静也不装了,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按住曹婆子另一只膀子就开始猛烈摇晃:“娘,你没事吧?”
曹婆子被他摇晃得头晕眼花,哭嚎声都卡了在嗓子眼里。
好在姜椿一脚飞过来,将王波给踹倒在地,把她给“解救”了出来。
姜椿上前一步,边用脚踹王波的屁股边骂道:“你个狗东西,靠我姑开铺子跟织布养着,成日不是跟人吃酒就是去王媒婆家里厮混,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娘磋磨我大姑不管,甚至自己都对她动辄打骂,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
竟然还想连她侄女我也揍,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今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非把你揍个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反正你这个废物就是吃闲饭的,站着跟瘫着也没区别,起码瘫着没法出去鬼混,还能给我大姑省点银钱。”
王波又是挨打又是挨骂,这么一折腾,酒都醒了大半。
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要揍猪肉西施姜椿,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来。
去岁那个青岩镇的泼皮调戏她的时候,他跟几个狐朋狗友跑去看热闹,可是亲眼瞧见她差点将那人的三条腿都打断。
若不是那人的老子娘来求情,她是真的敢下狠手的。
毕竟她舅郑屠可是个人物,做的都是酒楼跟富户的买卖,不光在红叶镇是一霸,在红叶县都吃得开。
就算她真把那泼皮的三条腿打断,有郑屠帮她打点,最多赔点银钱。
她家的肉摊子每天都能卖掉一头大肥猪,根本不怕没钱赔。
自己要是真被她打成瘫子,只怕也只能自认倒霉,根本没处说理去。
王波顿时就怂了,低三下四求饶道:“侄女,好侄女,别打了,姑父知错了,别打了,再打姑父就要被打坏了!”
这等轻飘飘的求饶,姜椿理都不理,继续在他屁股上一脚接一脚地踹。
还不时抽出空来在曹婆子屁股上也踹上几脚。
王波到底是常在市井间厮混的,见状立时赌咒发誓道:“好侄女,饶了姑父吧,姑父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姑了,要是说话不算话,就让我喝酒掉河里淹死,死后变成个浑身癞疮的癞丨蛤丨蟆!”
曹婆子唬得也顾不上嚎叫了,连忙去捂他的嘴:“儿啊,可不兴说这样的晦气话,万一应验了怎么办?”
她男人王大力就是吃醉酒掉进河里淹死的,她可听不得这种话。
姜椿在心里“啧”了一声,王波这家伙可真够怂的,为了不挨打,竟然连这样的毒誓都敢发。
就不怕真跟他爹一样,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
饶是如此,姜椿也没轻易就放过他,她冷哼道:“王媒婆心术不正,一边到处嚷嚷要嫁给我爹当填房,一边又跟你勾三搭四,肚子里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以后不许再跟她来往,更不许到她家吃花酒,若是被我知道了,我就打断你三条腿,让你只能瘫在炕上当个会喘气的废人!”
她一个当侄女的,竟然管起姑父的房里事,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但王波屁都不敢放一个,捣头如蒜道:“是是是,姑父以后再也不跟王媒婆来往了,也不去她家吃酒了,侄女你就放心吧!”
姜椿停脚,嘴里又丢下句狠话:“我会拿钱找几个闲汉盯着你,若是你敢糊弄我,有你好看的!”
说着她将头又转向曹婆子,冷哼一声:“还有你!”
曹婆子瑟缩了一下,没吭声。
姜椿大叫一声:“听到没?”
曹婆子立时答道:“听到了听到了。”
宋时桉:“……”
她这是训狗呢?
这家伙今天在王家拳打曹婆子脚踢王波,还真是耍够了威风。
或许是太威风了些,以致于号称在县城大户人家的嫡出姑娘跟前十分得脸的王银儿,都只敢躲在影壁后头偷看,不敢上前阻拦。
这般“识时务为俊杰”,难怪能在一众丫鬟里头混出人样来。
但是违和感更重了。
前世的姜椿虽然也是个动辄就上演全武行的粗人,姜大姑家这摊子浑水,她却是没趟的。
姜椿那头,将王家母子胖揍一顿后,又掉过头来训瘫坐在地上的姜溪。
“大姑,以往没人给你撑腰就罢了,如今有侄女给你撑腰,以后你不许再忍气吞声,受了欺负就去肉摊子找我,我来给你找回场子。”
姜溪听得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姜椿却没容忍她软弱,拔高声音问道:“听到了没有?”
姜溪唬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效仿曹婆子回了一句:“听到了听到了。”
姜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让姜大姑立刻就立起来只怕不容易,大不了以后她多留意下王家的情况。
横竖也不是多麻烦事儿。
事情告一段落,她快步走到影壁前,搀住宋时桉的胳膊,往门口的骡车走去。
姜溪连忙爬起来,小跑着出来相送。
在姜椿即将挥鞭驱动骡子的前一刻,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椿娘你回去劝劝你爹,多孝顺孝顺你奶。”
姜椿登时柳眉倒竖,朝姜溪挥了挥拳头:“大姑,不想逼我也揍你一顿的话,以后就少说这些拎不清的话。”
她奶李氏让她爹姜河净身出户,若不是他跟着老丈人学会了杀猪的手艺,只怕他们家现在还住在村里的破祠堂呢。
姜母病重的时候,老宅那边不闻不问,别说吃饭了,就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若不是后来姜溪听说了这事儿,来回奔波帮忙,姜母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姜溪嘴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又怕侄女当真翻脸,最终还是只憋出句:“回去的路上慢点。”
*
姜椿根本就没回去,而是直接将骡车赶到一家面馆前,进店要了一荤一素两碗面。
两人正吃着面呢,就见姜河抄着把杀猪刀,急匆匆赶过来。
一见着他俩,就劈头盖脸地问道:“椿娘,我听人说你跟你姑父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宋时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有事的不是她。”
姜椿侧头瞪了他一眼。
姜河听了女婿的话,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
然而下一瞬又一下提起来,着急慌忙地问道:“你没把你姑父打坏吧?”
姜椿没接这话,反而问他:“爹你还吃饭吧?我给你叫碗肉丝面?”
“我这会子哪有心思吃饭!”姜河瞪着她,催促道:“你快说,你没把你姑父打坏吧?”
见闺女只低头扒面不吭声,他转头去问宋时桉:“女婿,你来说,你姑父他没事吧?”
宋时桉咽下嘴里的面汤,淡淡道:“没事,手脚都还算齐全。”
什么叫手脚都还算齐全?
姜河无语,这女婿真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一跺脚:“我自己去你大姑家瞧瞧去。”
“别去了。”姜椿见她爹着急上火,连忙把人喊住,说道:“爹你放心,我就是把曹婆子跟王波随便揍了一顿,没动真格的。”
要是动真格的,就她这力气,一脚上去,王波那腿当场就得断成两截。
姜河:“???”
啥?把亲家老太太也给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