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玄奘一路向西。
越过山山水水,吴季已经从整天哀嚎,变的沉默寡言。
那挑担的水平,也是直线提高,从歪歪扭扭,到现在的平平稳稳,哪怕是过了崎岖山路,也能稳当。
只是脸黑了些。
“师傅,这前面又是高山,你猜咱是遇到魔障,还是神仙?”
这日,猪八戒眺望远处,看着那巍峨高山,立定身子问道。
凡是依山傍水的好去处,总有生灵栖身,只是要分善恶,论好坏,就有些难了。
须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神仙也好妖精也罢,只要不与咱为难,到时礼敬一番,过去便是。”
玄奘轻舒一口气,从容道。
天气渐寒,这时常走动,倒也不会觉得太冷,只是时间久了,还是困乏的紧。
那山里若有妖魔,行善的放过,行恶的,遇到他们定会出手,难免做上一场。
他依赖的,就这俩徒弟,是死是活,全靠他们的本事了。
“大师兄,你这一路寡言少语,这是为秦姑娘着急,还是后悔走这西行路了?”
猪八戒又对着悟尘问道。
这大师兄的位子他也不与其争抢了,悟尘反倒话少了,若不是时常应两声,他还以为对方在修闭口禅。
“我不是你,也没想着分行李散伙,这话说多了,你说我仗着大师兄的名义欺负你猪老二。
如今这话少点,也不得你意了?”
悟尘扫了八戒一眼,缓缓开口道。
觉得这猪老二是个性子贱的,没人说他两句,他也不得劲了不是。
“悟尘,你二师弟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一路,你确实闷了些,可是心里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大家也好帮你参详!”
玄奘回头说道,论拳脚,他是比不上俩徒弟的一根指头。
可是其他方面,他还是有些心得的。
“师傅,也没什么,就是路上见的多了,觉得这世界太复杂,俺这脑袋,想的多了些,便有些乱了!”
悟尘低声道。
有些问题,不是想一想,就能明白,不是说一说,就能得到答案。
世间好多事情,本身就找不到答案。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要我说,就是你那破事想的太多,你像老猪一样,闲事莫往心里搁,这也开怀,那也开怀。
自然就没什么烦恼!”
猪八戒不假思索道,整天没事想那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
日子就是这么个日子,将就的过就是了。
你想破脑袋,也不见得这光阴能好点,不如不想。
“与你说真是对牛弹琴,浪费口水!”
悟尘瞥了一眼猪八戒,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愚者自娱自乐,聪明人是不会被迷障迷了眼的。
猪老二那哪是没什么烦恼,他那心里,除了媳妇,还能搁下什么。
几人在吵闹间前行,也不耽搁,待踏山过林,行了几个时辰,已经是入了山中。
吴季看见那四下光景,是嘴也颤心也颤,手也麻脚也麻。
走起道来只觉脑袋晕晕乎乎,腿脚都不利索。
“长老,这哪是去取经,分明是去送死的,你们要去西天我不拦着,我也陪你们走了这么些路。
这也该有点情分在,不如放了我,此处离乌鸡国也不远,我还是回去继续当我那乞丐吧!”
吴季一张脸如死灰,苦兮兮说道。
那邪虎凶恶,山猿阴毒,渗人脊梁,脖颈发寒。
这哪是什么好山,分明就是个成精作怪之处。
趁着没深入,他还能捡条命回去,再这样下去,迟早成了人家嘴边的肉……
吴季战战兢兢,发软的也不仅仅是腿脚。
“哼,这就怕了,我可跟你说明白,那二师兄,一钉耙下去,莫说那虎豹豺狼,就是这大山,也能砸个稀碎。
那大师兄,你别见他说话少,一拳下去,也能地动山摇,你就说你走是不走?”
李虎给了吴季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很是温柔的拍着对方的肩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好兄弟。
吴季心中叫惨,却也只能苦笑一声,息了回去的心思。
再说走,那钉耙就不是打妖精,该是打他的了。
“吴季,我知你不愿将自己置身险地,你连挑担的活,都觉得我们是在羞辱你,那你昔日在对待你的子民时。
你可曾想过他们愿不愿意?”
玄奘没有吓唬对方,只是轻声开口。
他们不过是西行取经的过路之人,带着吴季走这么些路,这老国君就如此不乐意了。
那身为一国之君,以一己好恶行生杀之道,你拍马屁,我高兴了,就给你升官。
你进忠言,让我没面子了,我就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高兴了杀两个宫女助助兴,不高兴了,杀两个宫女,高兴高兴……
当国君当到这个程度,可曾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过丁点儿。
国字何解,君字何解?
“哪是一回事,我以前什么身份,现在什么身份,当国君的,何须问他们愿不愿意。
那将军打仗,还要一个一个问士兵愿不愿意不成?”
吴季小声嘀咕道。
身为一国之主,这乌鸡国一草一木,就都是他的,想怎么用,那是他的事。
何时需要手下人指指点点了。
子民两个字是给那帮百姓看的,愚民之计而已。
真论起来,成千上万的百姓,有他院子里养的一条狗重要吗?
若不是指望他们给自己带来些利益,就是死光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感觉。
狗主人尚且不会在乎狗的感受,他凭什么在乎那些人的感受。
他赐死,那是他们的荣耀。
“呵呵,你说的很对,所以这担子该你挑着,等你什么时候觉得不对了,这担子就无须挑了!”
李虎也不意外,笑呵呵说道。
国君嘛,身份尊贵,不过脑袋长他脖子上,真是白长了。
“真的?李老哥,我先前那话都是气话,这国君我当的确实不对,他们是我的子民,我这么对待他们,心中有愧啊……
我也知道错了,我听信小人谗言,我残暴不仁,我……”
吴季说到情深处,眼泪花也泛滥起来,顿时觉得愧对天地苍生,说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看吧,道理他都知道,可惜把自己当成了掌管一切的主宰,所以你的子民在你眼里,与猪狗无异。
所以你做起事来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自始至终,你打心里都不觉得你有半分过错!”
李虎摊开手,无奈说道。
一国之君,见识又怎会少了,读的圣贤书,明白的道理,是许多人一生也达不到的。
可他读了又有何用?
不是一个人穿上龙袍,坐着龙椅,令行禁止,就当得起国君二字了。
就是说再多的大道理,也无法改变他把百姓视作猪狗。
你让他做几件善事,说些善言善语,他也能说的出来。
莫说他,就是那些当朝奸佞,皆是以清廉,忠臣标榜自己,有哪个贪官污吏天天嚷着说自己不是个好官的?
伪人善伪,这才忠奸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