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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钱玉娇抬着袖子擦泪,朝着孔宜哭哭啼啼地喊:“姐姐,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不要骂大爷,更不要骂婆婆,大家都是一家人……”

    孔宜目眦欲裂,扑过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人!”

    钱玉娇捂着脸颊,哭的身体花枝乱颤。

    “……好了!”苏明德挡在钱玉娇面前,眼睛一闭心一横,“这些年是我委屈了玉娇,你要打就打我吧!”

    “她委屈?她自甘堕落,给人做外室,她还委屈了!”孔宜扑过去用力捶打苏明德,哑声嘶吼:“这些年来我为你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你却只知道心疼她,你对得起我吗?”

    苏明德任由她打骂,望向钱玉娇,心中爱怜不已,“玉娇没名没份的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是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你没有容人之量,他们母子三人岂会受这么多年委屈?”

    “你自己不敢把他们带回府,是你胆小又自私,与我何干?”

    钱玉娇柔声哭道:“我不怪大爷,也不怪姐姐,都怪我福薄,只是我受再多委屈也无妨,却不能再苦了两个孩子,耀哥儿是读书人,早就过了童试,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外室之子这个身份说出去实在是太不光彩,会让他被同窗看不起,以后若是得了功名,更会终身受连累,只求老爷和姐姐能给他们一条出路……”

    苏景耀和苏景祖也跪了下去。

    孔宜气得双手颤抖,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苏明德心疼不已地将钱玉娇纳入怀中,“你给我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耀哥儿还这么争气,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大不了我们就一家四口搬出去住……”

    孔宜看着他们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恨不能把一口银牙咬碎。

    “苏明德……你别后悔!”

    她痛哭着跑了出去,苏明德想追被钱玉娇拽住了,就没有再动。

    苏采婷和苏雨姗愤怒又失望的瞪了一眼父亲,含泪追了出去。

    ……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苏明德被罚跪祠堂,钱玉娇和两个孩子被关了起来,孔宜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明明是除夕夜,挨家挨户都是鞭炮嬉闹声,苏家却一片压抑,婢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将桌上的菜收起来,默不作声地散了,只剩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彰显着两分喜气。

    沈昔月抱着杳杳迈出门去。

    杳杳打了个哈欠,余光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应该是苏昶带回来的,只是经过刚才的一场闹剧,没人顾得上他。

    男孩看起来比苏景毓小一点,生的极好,眉眼深邃,面容如玉,穿着玄色暗纹直裰,站在雪花簌簌飘落的屋檐下,嘴唇冷的发白,浑身透着一股冰冷脆弱的气息。

    杳杳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呆了呆,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冰雪砌成的精灵。

    小男孩一眼都没看她,乌黑的眼睫低垂着,不声不响的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哭了一般。

    杳杳趴在娘亲的背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揉了揉眼睛,歪头睡了过去。

    裴元卿直到身上的视线消失不见,才抬头望过去,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趴在娘亲的背上,睡相别提多娇憨。

    他平静无澜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陌生的庭院,告诉自己,从今日起他就只是裴元卿,再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六皇子祁粲。

    既然他们不要他,那他便也不要他们了。

    皇宫,泰安殿前。

    夜色深深,太子祁烈长跪殿前,身形消瘦。

    宫侍们愁眉不展,自从粲王离宫后,太子和皇上便僵持不下。

    太子日日跪在殿前,祈求皇上收回成命,眼看着身体越来越虚弱,皇上寝食难安,常常看着粲王离去的方向出神。

    太监总管进忠给乾丰帝奉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外面下雪了,奴才刚刚看到太子嘴唇都泛白了,恐怕是坚持不住了。”

    茶雾蒸腾,乾丰帝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透着一丝苍老疲乏,“让他进来。”

    祁烈走进殿内,撩开衣摆深深拜下,“父皇,粲儿年幼,不宜独居封地,请您收回成命。”

    乾丰帝看着他干涸的嘴唇,倏然怒喝:“粲儿是朕一手养大的,把他送走,朕的痛苦不比你少!”

    祁烈含泪抬眸,“您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母后?”

    “放肆!”乾丰帝拳头收紧,厉声怒斥:“朕不只是你母后的夫君,不只是你们的父皇!朕除了要对得起你母后,还要对得起祁家的列祖列宗!朕能拥有这偌大的天下,不只是朕一个人的功劳!”

    “祁家多少人战死沙场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朕绝不能把江山拱手让人!只要粲儿名义上是朕的皇子,哪怕朕没有把皇位传给他,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如果有一天皇位轮到他或者他的子嗣来坐,一旦他不是朕的血脉,朕岂有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乾丰帝把这些天内心的纠葛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无论粲儿是不是朕的儿子,朕都不曾怪过粲儿,更不曾怪过你母后,这已经是朕能想出的最好的解决之道,粲儿依旧能做王爷,依旧能荣华富贵一生,只是不再姓祁而已!朕把他送去封地是为了他好!”

    “怎么能一样?”祁烈眼中含泪,“粲儿虽然年纪小,却性子孤傲,他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您把他送走,就相当于告诉他,您相信了那些传言,您不要他!”祁烈痛声道:“您这样做无异于是在羞辱他!也是在羞辱母后!”

    乾丰帝激动地怒拍桌子,“那朕该如何?朕能如何!”

    祁烈俯身叩首,“求父皇收回成命,把粲儿接回来,儿臣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您一个交代。”

    乾丰帝望着御案上的白纸,握紧手中御笔,指骨泛白,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殿外倏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报!粲王殿下前往封地途中遇刺,已经失踪多日——”

    冷风吹进来,烛火晃动,大殿里忽明忽暗。

    祁烈豁然起身,面色骤变。

    乾丰帝手里的御笔砰的掉到地上,断裂成两截,滚落到御案下。

    ……

    杳杳一夜睡得极香,睁开眼睛已经是翌日清晨,她被祖父抱在怀里,祖父胡子白花花,穿着暗红云纹圆领袍,一身富贵相。

    杳杳掰着手指数,外公是个严肃的小老头,祖父是个富态的小老头,幸好他们都很能干,所以她现在才能衣食无忧,有喝不完的奶、吃不完的鸡腿。

    杳杳这么想着,对苏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抬手摸了摸苏昶的胡子。

    祖父,要继续努力挣钱啊!你小孙女等着用你挣来的钱吃吃喝喝呢。

    苏昶莫名觉得小孙女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金灿灿的大元宝。

    ……应该是喜欢他的吧?毕竟没有人不喜欢金元宝。

    苏昶抱了一会儿,把杳杳交给乳娘带下去喂朝食,然后抬头严肃地看向沈昔月。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昔月跪了下去,“儿媳自知瞒不过父亲,昨日之事的确是儿媳刻意安排的。”

    “起来说话。”苏昶声音里没有怒意。

    沈昔月站起来,徐徐道:“那日钱玉娇来闹事后,儿媳就一直派人跟着她,从而发现了大哥和钱玉娇的关系,不得不出此下策。”

    做梦一事实在荒唐,说出去也不一定会有人信,所以沈昔月直接省略了这一段。

    苏昶不疑有他,问:“那你如何知道我昨夜会回来?”

    沈昔月攥紧手里的帕子,面上淡定道:“儿媳是猜的,也许父亲会赶回来过年,所以提前让人等在那里,就是想赌一把。”

    其实她昨日可以让绿丹假装偶遇苏昶,只是那样一来,反而显得刻意,一家人无需那么多算计和心机,不然跟老太太也没什么两样了。

    苏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想不出其他理由,毕竟他回来过年是临时决定的,就连身边的仆从都不知道。

    他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沈昔月微微松了一口气,趁机道:“婆母和二哥昨天说,让我把三房的田产和铺子交给他们管……”

    苏昶沉吟道:“不用听他们的,只要有我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他们做主,你先管着,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多谢父亲。”沈昔月放下心来。

    既然这件事是老太太主动提出来的,那么她就要趁机把三房的产业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绝不能让他们再惦记。

    苏昶离开的时候脚步沉沉,他本来一直急于寻找三儿子,打算过完年就带着人继续去找,可如今回家一看,发现他不在府里这段日子,府里简直是鸡犬不宁。

    他心里很快做了决定,年后他不走了,就留在家里,但他不会放弃,会继续派手底下的人去找,哪怕苏明迁活着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他也要找到断气为止,不然他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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