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南京城中,天气晴好,温度宜人。
午后不久,城南通济门外,七里长街,虽然人声鼎沸,要比往日更加热闹,不过这条足可容六辆双辔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上却不见人影。
所有街上人等,此时都被驱赶到街道两侧,由一名名手持刀枪,身着战袄的官兵拦在身后,整条街道被空出来,只为让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畅通无阻,进入城中。
对于这样暂时性的清街行为,作为如今大明京城百姓,大家早就见惯不怪,他们只是好奇猜测议论着,今日前来的会是何方大人物。
这一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还没到未时正(15点),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已浩荡而来。
头前依然是大家熟悉的大明官军,再之后,则是一群骑在马上,却显得袖珍玲珑的短小汉子。他们穿着打扮也和中原人迥然不同,梳着高高的发髻,前侧却有大片头发被削光,看着着实可笑。
再配上他们那矮小身材,以及拼命表现出严肃的神态,顿时就引得街道两边的许多百姓都是一阵发噱嘲笑。要不是军纪森严,怕有辱朝廷威仪,恐怕就连那些兵将们,都要指这些沐猴而冠的外国使者大笑一通了。
长街中段,早已带人等在那儿的顾远看着缓缓而来的倭国使者队伍,脸上倒是没有硬憋笑的意思,反而显得神情凝肃,眼底深处还带着一抹深深的敌意。
作为穿越者,对倭人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好感,当然,如果是后世的那些女老师们,就另当别论了。
哪怕不提几百年后的那累累血债,光是大明朝,就前有洪武时倭寇肆虐沿海的种种事端,后有正德嘉靖年间的东南倭乱。这个位于华夏东方的海上岛国,带给我们的永远只有仇恨和伤痛。
对上这些如豺狼般的家伙,只有你足够强大,能用刀枪棍棒把它打得伤痕累累,它才会收起爪牙,从狼变成狗,对你俯首帖耳,就如眼前一般。
当穿着飞鱼服,按着绣春刀,气宇不凡的顾远在众多南镇部下的簇拥下迎到使者队伍前时,打头的官员还没有开口,后方就有两个倭人首领已匆匆打马迎上。到得跟前,他们更是直接下马,郑重跪地行礼:“倭国小使藤本静原(石井长川)参见天朝大人!”
如此卑躬屈膝的态度,都让顾远有些猝不及防,沉默了一下,才赶紧上前两步,笑着把两人用力扶起:“二位使者不必多礼,下官只是奉命来此迎接你们去往馆驿,并保证使团接下来在京安全的锦衣卫镇抚顾远!”
两个使者虽然也懂些大明官话,但终究没有那么熟练,此时依然显得有些茫然。直到那位鸿胪寺的少卿谢大人笑着过来,又是一通解释后,他们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拜错人了。
“顾大人,应是您这一身飞鱼服让两位使者错认为您是朝中公侯,所以二位才会显得格外热情。”鸿胪寺少卿谢云深笑着解释了一句。
顾远这才了然,显然是对方对大明服饰礼仪也是一知半解,才有此反应,便又笑着一抱拳道:“那确实是下官思虑不周,多有得罪了。还望二位使者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是我们的没有清楚。还请顾大人的带我们去馆驿休息。”副使石井长川忙又鞠躬说道,态度那是没得挑。毕竟躬匠精神,传承千年的老传统了。
好一通客套后,双方才重新上路,继续沿着七里街往南京城内部而去。
这对顾远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意外寒暄,可对街边看着的百姓们来说,却又是一场很不错的笑话了。
那两个倭人使者坐在马上虽然也觉小巧倒也还能接受。可随着他们下马,尤其是和一米七八的顾远站到一起,两个一米四出头的小矮人只到他胸口,对比过于强烈,就跟当爹的带俩娃似的。
两边的笑声就没有停过,不过落到这些倭人耳中,或许只会认为这是大明百姓对自己的热情欢迎。
继续上路后,顾远便小声问身边同行的谢云深:“谢大人,这一路而来,各地百姓对这些倭人的态度如何?”
谢云深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态度?倭国遣使来我大明朝贡,百姓能有什么态度,无非就是看个热闹。”
“就没人想着找他们报仇么?”顾远好奇道。
“报什么仇?”谢云深更为好奇。
“听说几十年前,我大明东南沿海一带就屡遭倭患,不少百姓将士死于倭人之手……”
“那是洪武年间的事情了,没几人会放心上。何况,当初那些倭寇又不是眼前这些倭国使者,哪会有人找他们报仇?”
什么是泱泱大国之风,顾远心下感慨,也正是因为我华夏如此宽容,才让这狼子野心的岛国愈来愈肆无忌惮,直到几百年后……
他很快又收束情绪,笑一声道:“让谢大人见笑了,实在是下官初受此重任,心中到底有所忐忑,生怕这些倭国使者在我这儿出什么问题,有负朝廷之托。”
“哈哈,顾大人把事情想得太过严重了,其实在此期间保障使者安全并不算苦差,责任也不像你担心的那般重。只要在使馆内外安排好人值守,在正使副使几人出门时也派人跟随保护,自然就足够了。”
谢云深一副老手的模样,笑着提点道:“当然,麻烦自然也是有一些的,你们锦衣卫的兄弟接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得守在使馆内外,辛苦一些。不过这辛苦也是值得的……”说着,又冲顾远意味深长地一笑。
顾远当时也没太把他的话放心上,并不知道所谓的“值得”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一行把倭人使团送进位于城南的使馆,他让田错和范如海两个百户各自率人守在使馆内外,各要紧处后,那倭人使者又叫人把他请到了后堂见面。
“顾大人,接下来几日,我们在南京的安全,就要靠你多多关照了!”
一见面,那副使石井长川就又一鞠躬,然后还冲谢云深也是一鞠躬:“还有,多谢谢大人这一路的多多关照。我们来大明时,是有准备一点点的心意的,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倭人做事说话可实在的很,说完一拍手,就有两个抹着厚厚粉底的倭国娘们儿各自捧了个匣子跪到了顾远和笑吟吟的谢云深跟前。
这回顾远总算明白过来,谢大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所谓的“值得”是什么意思——辛苦一路,保他们安全,是有直接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