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南京中城兵马司后堂,一间厅堂中。
顾远几人共聚一堂,一个个都面色凝重,正在商议交换对眼下案件的看法。
为了能尽快查明一切,他们完全没有门户之见,锦衣卫和两个兵马司的人凑在一处,畅所欲言,都不讲究官位高低。
而且这边还接纳了顾远的建议,准备了一块硕大的木板就放在前头,再由一名书吏帮着在上头写写画画,把所有线索疑点全都罗列其上,如此看着,也就一目了然。
此时顾远来到那块木板前,拿手点着上方记载的一条条疑点,语气凝重:“这次的案子确实疑难重重,还藏了诸多不合理处,或许当我们把这些疑点一一解开,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中城兵马司指挥使方泰来深以为然地赞同道:“不错!这第一个疑点就是发生在秀心坊的血案与东城废园里的凶案是否有所联系。”
顾远立刻道:“我以为这两者是必然有联系,虽然双方地位相差悬殊,但毕竟死前有所接触,而且死亡的时间又隔着那么近,若是巧合也太巧了些!”
“那杀许二牛的和在秀心坊大开杀戒的会是同一批凶手么?”
“很有可能,这些凶徒人手不少,手段狠辣,图谋也必然不小!只是到现在,我都看不透他们到底有何阴谋。”
顾远给出自己的看法后,又迅速话锋一转:“不过这些更深层次的联系现在是不可能真看破的,我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弄明白秀心坊的血案。他杀的人多,总会留下更多破绽。”
顿一下后,他点了点木板上的一条:“比如这个,为何要选择在这么个人多眼杂的地方动手?若我是凶手,既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杀死,还不如选择先将人掳走,再把人暗中解决,掩埋了事!”
其他几人都深以为然地点头,眉宇间的疑虑更重。
“还有,现场为何如此模样?各位不觉着那凶手做得太过分了么?杀人就算了,还把人脑袋砍下来,还把血洒得满屋都是,甚至因此让血水渗透到楼下,从而案发!这显然不符合一个凶手作案的正常思路,谁不希望案子越迟发现越好呢?”
“顾大人所言在理,此事确实不合常理,就好像他们是为了让我们发现案发现场才这么做的……”刘泰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让顾远心中一动。
“你说的不错,如果从这一方面来看,那刚才的疑问也就说得通了。他们选择在秀心坊下手,就是为了引起官府的关注,引发轰动……为此,甚至不惜把现场弄得如此鲜血淋淋,只为尽快让官府知晓这些倭人的死亡!”
“那箱子呢?”徐野驴也开口问道,“这又有何用?”
“是啊,箱子确实出现得古怪,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之后又去了哪里。”
“人头呢?凶手为何要砍下死者头颅?难道真是为了发泄,他和那四个倭人有着深仇大恨?”方泰来又问一句。
顾远立刻摇头:“不可能,这些倭人从他国而来,与我大明当地百姓从未见过,又哪来的仇恨……”
“大人,凶手未必就是我大明之人啊……”一直没开口的李轩突然开口道,顿时又让顾远一愣。
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摇头:“这可能性不大,若是倭人,一者他必然被人注意,二者他对南京地形街道必然不熟悉,怎么可能跟踪或是找到机会杀死这四人呢?”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眼木板,脸上的疑色更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凶手怎么无声无息进入秀心坊杀人,又怎么从容离开,居然连一人都没被惊动?”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许多疑问,就跟九连环似的,看着是那么的错综复杂,难以解释。
但莫名的,顾远就生出一个想法来,或许只要解开其中一环,这看似乱麻般的重重疑问,就会瞬间清晰,被彻底解开。
可关键是,到底这个突破口在哪儿呢?
突然,他想到了一点:“人头!”
“人头?”几人都好奇望来。
就见顾远重重点头:“问题就在那四个丢失的人头上。各位,我们现在口口声声说死者就是倭人使者随从,可真是如此么?尸体既无人头可辨认相貌,也没有衣裳等物,谁能保证死的就一定是倭人使者了?”
“可是他们的身材摆在这儿……”
“那不过就是一个佐证罢了,却不能作为确凿的凭据。各位,我当初曾听一个智者说过,凶案现场若出现无头尸体,其实是有许多种可能的。”
“比如说?”
“比如说为了掩盖死者的真正身份,为了隐藏死者真正致死的原因……”顾远斟酌着讲述自己记忆里一些东西。
几人努力听着,却未能完全吸收,毕竟那都是几百年后的刑侦诡计方面的知识。
就在所有人再度陷入沉吟,厅中一片安静时,外间突然传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冤枉啊,小人真没有扰乱街坊,我张贴的这些告示也真是应天府开给我的,我是按官府的吩咐做事啊……”
“放老实点,再敢聒噪,小心挨板子!”
这声声叫嚷让厅中几人都皱起眉头,方泰来更是厉声呵斥道:“来人,你们都在外间啰噪什么?打搅本官与锦衣卫的大人断案!”
一声呵斥,外间迅速就安静了下来,旋即一名下属就满脸忐忑地跑了过来,连连请罪:“几为大人恕罪,小的们只是刚拿了个在街上胡乱张贴告示的家伙,他非要说自己的告示是应天府发给他的,还说什么自己手下两个优伶于昨日失踪……”
方泰来叹了口气,一摊手道:“把那告示拿来看看。”
那下属忙把一张简单的寻人告示呈到他手上,这位方指挥接过一看,便蹙眉点头:“这上头确实盖着应天府的印鉴,当是官府发出的无疑了。既如此,把人放了吧。昨日还有人走丢,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边叹息着,他随手就把这份告示往桌上一拍,顾远的目光也顺势扫了眼,在看到上头的介绍,尤其是那两个字后,他身子猛然就是一震:“慢着,让那人来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