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临近傍晚,南京城南的大街上突然就有一支数百人的锦衣卫队伍火急火燎向前急走,这顿时就惹得赶忙走避让路的城中百姓们好一阵的惶惑好奇。
这是朝中又要兴起什么大案,又有那些大人勋贵要遭殃了么?
倒是有些消息灵通的,此时已热心地跟身边亲友低声做起了解释:“刚刚那边使馆外有大量锦衣卫聚集包围,看来这些人也是赶去增援的。”
这让大家更为好奇:“那倭人使团有那么厉害?居然要这许多的锦衣卫出马捉拿他们?”
外间的议论纷纷车内的顾远是不会在意的,此时的他双眉紧锁,脑子转得飞快,再一次把之前的一个个疑团全部拼凑起来,得出了最可能是最后真相的结果。
“这一切都是纪纲一手策划!我也好,朝中负责接待倭人使团的衙门官员也好,甚至包括那些倭人,其实都是他纪纲手中的一枚枚棋子……我早该想到的,以他纪都督的权势手段,要不是已经想好了怎么整治我,又怎可能真那么容易对我这么个新人做出退让呢?”
顾远想到这儿,心下一阵懊悔,自己之前确实太大意,太自以为是了。
纪纲是什么人?
那可是在朱棣起兵后不久,形势远没明朗时就敢丢弃大好前程,主动投靠过去,并在之后的靖难之役中立下赫赫功勋的狠角色啊。
那可是能把解缙这样的天子宠臣都给玩死,掌握锦衣卫多年,真正做到一手遮天般的大人物。
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在南镇的强硬表现,就做出退让呢?哪怕自己当时确实扣下了庞瑛和纪昌,可对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一个亲信下属,一个侄子真那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不顾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威信?
自己本该察觉到这背后存在大问题的,可突然的胜利,以及作为穿越者的骄矜,让自己完全忽略了危险的存在。居然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一出手,就能把这么个权臣特务头子吃得死死的!
“所以,打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布局。先以退让骄我之心,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挖下大坑,借倭人使团案子把我彻底坑进去!”
在想明白这一切后,顾远只觉后背生寒,这个对手着实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纪纲还有没有更深的阴谋。
又是一阵思索后,他心中已有计较,当即掀开车帘,喝一声:“戚锋!”
一直跟在车旁的戚锋立刻答应一声:“大人请吩咐!”
“你这就去……”顾远快速做着嘱咐。
事到如今,自己已被纪纲彻底牵了鼻子走,前途凶险莫测,那就只能做一手安排,以防自己真折在那使馆里了。
……
纪纲也在一辆马车里。
不过相比于顾远此时的座驾,他这一辆可就显得华贵气派太多了。
光是拉车的骏马就有八匹,而且全是没有一根杂毛的白色龙驹。
至于车辆本身,更是极尽奢华,车身用最上等的促榆木打造,细腻的涂漆和各种装饰,让人根本看不出它本来的木料质地。而内里空间更是大得超出常人想象,两丈见方的车厢,里头不光有软座书案,还有一个书架和一个酒柜。
就算放了这许多的家具,车厢内的空间依然充足,让纪纲都可以随意起身走动,而不必担心撞到脑袋。这哪是马车,分明就是一座移动的舒适书房了。
而在那八匹骏马的驱动之下,这辆奢华庞大的马车,还能做到日行六百里,将便捷性和舒适性做到了最完美的统一。
此时的纪纲就正端了杯酒,闲适地坐在车厢里,看着那座被手下人马团团围困的使馆,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确实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是倭人还是顾远,甚至皇宫之内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都督,我们不如攻进去吧?南镇那些人实在太不识抬举,索性全杀了……”庞瑛来到车前,跃跃欲试地请战道。
他现在最想杀掉的就是南镇众人,尤其是顾远,自己几次在他手上吃瘪,这口气不杀难以发泄。
“不急,再等等……”纪纲却轻松一笑,又端杯浅啜了一口美酒,“耐下性子,放长线才能把大鱼钓出来。我想,那顾远此时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一到……”
都不用纪纲表露心思,庞瑛已迅速明白过来:“卑职明白,这次我定要让他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哼,不光是他,还有镇远侯顾家,他顾兴祖不是认了顾远当儿子么,那正好,如此大案,就给他灭个族吧!”纪纲眼中的凶光一闪即逝。
然后又一声轻笑:“你再去给里边的人加加码,最好是能让他们冲杀突围,这样到时就更有说道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庞瑛立刻抖擞精神,大步向前,在指挥人马朝使馆内又是一通乱箭后,便又派人上前发出警告。
“里边的人都听清楚了,你等来历我们锦衣卫都已查得明白,你等根本就不是什么倭国使者,而是在海上杀死真正的倭国使者,冒名顶替的盗匪!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赶紧出门投降,不然我大军一旦攻入,所有人都格杀不留!”
喊声穿过重重门户院落,隐隐落到正手持兵器,严阵以待的傅雍他们耳中,让他们的脸色一变再变。
“这不可能吧?”田错既彷徨,又有些难以置信道。
“可这是纪都督亲自查到的内情,应该不会有错,不如我们押着他们出降吧?”范如海很有些惶恐地说道。
傅雍脸上也是一阵紧张纠结,但很快的,他又强自镇定:“不成!镇抚大人给我们的命令是守住这儿,除非有圣旨……”
“可外头是纪都督啊,就是顾镇抚在这儿也得听命行事。”范如海继续道。
“我说不能让就是不能让!你们别忘了,我们南镇之前可和北镇彻底翻脸了,一旦现在投降出去,你们觉着他们会放过我们么?”
傅雍坚决反对,手都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刀柄:“而且这事到底真相如何,还未可知,说不定只是纪都督他诈我们!”
说着,他又突然高声叫道:“弟兄们,我相信顾大人他一定会赶来解救我们的,再坚持一阵……外头北镇的人没有攻进来,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不知是他的话真让大家有所忌惮,还是顾远已在南镇上下心目中有了超过纪纲的威信,此时那几百南镇锦衣卫还真就重新振作起来,脸色也恢复坚毅。
见状,傅雍才略松口气。只是当他扭头看向身后厅中那些倭人时,却发现他们个个都有着真相被戳穿的恐慌,这让他的心也跟着猛然一沉:“镇抚大人,你可要快些来啊!”
就在这时,顾远所在的队伍已经拐过一个街口,出现在了使馆外众锦衣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