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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滕越抬脚走了过去。

    他见她的目光第一次这般急切地盯着他,但他只错过她,走向她外祖母和涓姨,跟两位长辈正经躬身行礼。

    涓姨侧开了身,老祖母不明地歪头打量了他一眼。

    “将军... ...”她又叫了他一声,比起方才的疏离,这一声略添几分迟疑。

    滕越回头看了看她,但吩咐了门房,“去叫人来,接外祖母和姨母去柳明轩歇息。”

    门房眨了眨眼,但在滕越的神色之下,万不敢疑问一句,连忙去叫了人。

    门房这边离开,滕越便从眼角看到了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安了。

    “将军,”她这次直接开了口,“将军的好意心领了,但是外祖母和涓姨她们只是路过而已,眼下还得回家去,就不要大费周章了。”

    路过... ...她可真会找理由。

    如果不是他刚才多听了几句,是不是就信了她?

    “不费事。”他看着她的眼睛,“就歇歇脚,吃盏茶,哪怕是住几日,又有什么费事呢?”

    邓如蕴还要说什么,他突然问了她。

    “蕴娘是觉得,我会不乐意吗?还是蕴娘不乐意?”

    竹林下的风声有些紧,日光婆娑在枝叶间,映在他英眉之下,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要把她看透一般。

    邓如蕴不由地心下快跳了一下。

    邓如蕴跟他说不清楚,抿了抿嘴。

    他只盯着她看,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魏嬷嬷带着小丫鬟们走了过来。

    她一来,秀娘往身后掩了外祖母和玲琅她们。

    邓如蕴也眼皮跳了跳。

    猜测之前滕越让玲琅住西厢房的事,说不定已经惹了这位魏嬷嬷的眼了,这会她再把一家老小都带去柳明轩,魏嬷嬷还不知道要怎么暗暗记她一笔。

    邓如蕴伤势没好利索,还有制药的事今日都没能做下去了,她没工夫跟这位老嬷嬷对台唱戏,刚想要再找个借口把外祖母她们送走,不想魏嬷嬷笑着开了口。

    “夫人可真是的,您家老祖母来了,合该从前门走才对,怎么能让人到后门来?”

    这话引得滕越跟着在旁点了头,而魏嬷嬷却利索地紧,叫了身边的小丫鬟们,“还不快扶老太太和姨太太进来?”

    滕越不明状况,邓如蕴不想搭理他,但魏嬷嬷这是什么情形?

    涓姨不明地看了邓如蕴一眼,邓如蕴心下暗暗吃惊。

    偏偏滕越就在旁边,魏嬷嬷都“顺”了他的意思,她坚决不把人带进来,反而要引了滕越的怀疑。

    这契约她既然应了,还是想要认认真真履行完成的。

    邓如蕴只好暂时不再多言。

    *

    一回到柳明轩,玲琅最是高兴,一会趴在她太婆婆身上,一会又去牵她姨婆婆的手,还要带她们去看她在柳明轩的西厢房。

    只是涓姨又偷偷看了几眼邓如蕴的意思,邓如蕴不便同她详说,身边也正立着一位非要款待的将军。

    他替她挡了廊下的风,先是过问了外祖母和涓姨都没吃午饭,听见传闻就赶了过来,可是滕家众人都吃过了,她便让人去灶上开火做些简餐来,说等到晚间,“摆了宴席,让我母亲和小妹来陪两位长辈吃顿家宴。”

    邓如蕴听得直想揉额头。

    偏这个人只当没察觉她的推拒,反而低着头在她身边小声问她。

    “外祖母是偶尔有些糊涂吗?”

    他看到老祖母还问小玲琅,是不是从学堂跑出来了?

    滕越不知道玲琅上过学堂的事,当然外祖母也确实糊涂了,有时候会把旁人认成涓姨,若是病重,还要问玲琅是男孩还是女孩。

    邓如蕴最怕的,是有一天外祖母连自己都不认识了。那她到时候,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会她只不想搭理地回了滕越一句,“外祖母是糊涂了,”她说着又跟他道,“所以她老人家这样,还是回家的好。”

    然而男人只当听不懂她的意思,又低声问她。

    “涓姨是岳母大人的表姐妹吗?”

    邓如蕴暗暗一气,只好继续回答。

    “是邻里姐妹,从前的手帕交。但我母亲一直当涓姨和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她小的时候,娘的奶不够,找的奶娘她吃了总吐,正好那时候涓姨失了自己的孩子,又被夫家打出门来。

    娘干脆把涓姨接回了他们家里,涓姨便奶起了她。从此,涓姨只把她当作亲生的孩子一般... ...

    但这些事,她没必要告诉滕越。

    她点到为止,他却不在意,又问起了外祖母和涓姨有什么喜欢的饭菜,又有什么忌口。

    邓如蕴不想跟他说,抬眼看着庭院上有大雁飞过,胡乱扯了几个。

    她这消极态度,滕越岂能察觉不到?

    但比起之前的木讷或者伪装温和,此刻的她总算是透出了真实的情绪。

    原来是个有脾气的。

    滕越侧头见她眼帘掀着,只看天上的大雁,抿起的唇微微有些用力,一副对他只想闭口不言的态度。

    但她唇儿微抿的模样,反而令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触摸到了她的脾气,那他今日也算没白忙乎。

    滕越毫不生气,还目露和悦地叫了丫鬟。

    “廊下风大,去给夫人拿件披风来。”

    说着,又在她耳边温声嘱咐她,“你身子还没好,多穿些。”

    邓如蕴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木然点头。

    滕越见她这样,莫名有些想笑,但一想到她什么都不想跟他说,只想应付他一番了事,又有些笑不出来。

    他干脆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她目光总算从大雁身上收了回来,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滕越也只是试试她身上的温度罢了,见她杏眼睁大,越发眸色温和。

    “得再换个厚些的披风。”

    说完让丫鬟拿了厚披风,亲手给她披在了肩头。

    邓如蕴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个人了。可巧就在这时,唐佐过来通传,说有宁夏过来的兵将上门来拜访他。

    滕越颔首。

    前些日,宁夏同他交好的同僚,托他在把几个得罪了人的兵将,安置到西安府的卫所里,没想这会人就来了。

    滕越不能不见,闻声不得不跟身边的某人道,“那蕴娘先陪着外祖母她们,我去趟前院。”

    他这话一出,她便道,“将军快些去吧。”

    滕越:“... ...”

    就这么快?

    男人无言,只好去了。

    他一走,邓如蕴出了一气,终于得空仔细思量了一下今日的事。

    她专门去问了涓姨,“姨母怎么听到了我受伤的事?”

    涓姨方才便察觉三分不对劲,当下拉了她到一旁。

    “说来这事也巧,我腿脚不便,又闲的难受就坐在门口吹风,盘算着咱们在西安府的营生。谁知就来了个面生的小丫头子,打扮的娇娇艳艳的,先同街口的人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你身上来。前前后后让我听了个清楚... ...”

    方涓没读过什么书,但这几年帮衬邓如蕴支撑家业,也经了见了不少事。

    她忙问邓如蕴,“难道那小丫头说的是假的?可你受伤是真的呀?什么人说这些给我们听做什么?”

    邓如蕴不好回答,但她却想到了魏嬷嬷一反常态的作为。魏嬷嬷是知道契约的人,也是最看管她守好契约的,怎么会想让她把外祖母她们都接进府里?

    邓如蕴想了想,让秀娘先照看涓姨她们。

    “我去趟沧浪阁。”

    *

    沧浪阁。

    魏嬷嬷伺候着林老夫人换了身衣裳,房中没有旁人。

    “您看,原本邓氏的娘家人都被您安置在外面,如今这几番事情下来,竟都到了咱们府里。二爷不知这些事,反而依礼把她们当正经长辈,还要晚上设家宴款待。”

    “吃顿饭而已,倒也没什么。”林明淑不太在意。

    魏嬷嬷却见她还是这般,不由道。

    “您可真是心大量宽之人,虽则邓如蕴确实没什么逾越之举,可架不住二爷是个长情的,这日日相处,她又伤着,怎么可能不上心?”

    她说着,又添了把柴,“我听说二爷还想吩咐人,收拾出来一间宽敞的院子,留了邓家人就此宿下了,以便就近照料。之前二爷哪里管这些事情,如今却处处替邓如蕴着想。”

    她这话一出,林老夫人微微挑了眉。

    “是吗?”

    她眉间露出三分思量,魏嬷嬷心道总算是上了心了。

    二爷和邓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夫人得想些办法,在柳明轩里多安插几个人,或者把邓如蕴看管得严一些,再或者干脆等她好了再寻个由头将人远远送走。

    总之,只要老夫人上心就好办了。

    魏嬷嬷心下不由松了松,准备再添上两句有的没的事,提一提老夫人警惕之心。

    可外面来了通传,“老夫人,夫人来了。”

    林老夫人听见邓如蕴来了,反而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示意了魏嬷嬷一眼,“先看看人家姑娘怎么说。”

    话音落地,缓步出了内室。

    魏嬷嬷也没想到邓如蕴竟然这个时候来了,眼皮跳了一跳,只能也跟了出去。

    邓如蕴既然来了,也就把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她先把玲琅住进来的事情,前后跟林老夫人说了一遍。

    “... ...将军疼惜小孩子,弄了些灯来逗小孩子玩,我不好败了将军的兴致,再引了他怀疑,也就顺水推舟了。”

    她这样解释,林老夫人点了点头,“遇川确实喜欢小孩子。”

    邓如蕴略安了安心,又把今日外祖母和涓姨突然来的事情说了。

    她说的时候,看了魏嬷嬷一眼,“涓姨听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打扮艳丽小丫头的话,还以为我出了多大的事,这才急急忙忙的来了,不想却又被将军撞上了。”

    她先前对魏嬷嬷多有忍耐,想着自己在滕家这三年少不得在魏嬷嬷眼皮子底下,她没指望魏嬷嬷给她行什么方便,相安无事也就是了。

    但这一次,如果真是魏嬷嬷做的,她也不能一味装作不知道。

    邓如蕴说了这话,也看了魏嬷嬷一眼。

    她眼神明了,林老夫人心里一下就有数了。

    她眼角扫了扫魏嬷嬷。

    魏嬷嬷哪里想到邓如蕴反应这么快,心下一紧。

    但邓如蕴并没有明里指她,她此刻跳出来反驳反而是落了下乘。

    魏嬷嬷一闷,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魏嬷嬷的态度,林老夫人越发有数了,但她见着邓如蕴身上还带着伤,这样从柳明轩走过来,额头上出了冷汗,不由安慰了两句。

    “陪你外祖母吃顿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在哪吃饭不是吃饭?你的伤还没好,还是要少走动,若有什么事,让秀娘来寻我也是一样的。”

    邓如蕴心道秀娘那直脾气,没把话解释清楚,三言两句再着了魏嬷嬷的道,都不是没可能的,还不如她亲自走一趟。

    这契约她还是想要履行好的,也想把契约里剩下的那一部分钱,都稳稳拿到手中。

    她专门打量了林老夫人的神色,见林老夫人眉目舒展开来,心下微松。

    但一起吃饭这事还是不要的好,以滕越近来不正常的做派,搞不好要多生事端。

    她干脆道,“多谢老夫人。但我外祖母要静养,涓姨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太熟悉,且玲琅的病好了许多,也不便继续留下了。我想着自己也得养几天才能好,反正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若我带着她们,一起回城东的小院住些日子,等过些天再回来。”

    她主动提出暂时离开柳明轩,去城东住些日子。

    若说方才魏嬷嬷有诸多理由,怀疑她和滕越比从前亲密了起来。那么现在,她提出暂离柳明轩,便是主动和滕越隔开了来。

    魏嬷嬷一下被堵了嘴,让她说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而林老夫人却不由地正色看了邓如蕴,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样眼明心亮、知道进退的姑娘,让她选了来,也是天意了。

    她态度越发柔和,也没什么推让绕弯了的,直接点头说了好。

    “那你去吧,照顾好你外祖母和小侄女,也顾好你自己。”

    林老夫人这般直截了当,魏嬷嬷不敢多言,邓如蕴离开沧浪阁的时候,一口气松了出来。

    且要去同外祖母和涓姨她们一道住些日子,让邓如蕴心绪飞扬了不少。

    只是滕越回来,听说她们要走了,连她都一起要走了,挺拔的身姿立在庭院中,日光下他的影子与目光一并拢在她身上,她心跳莫名快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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