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位未来的宇宙大将军侯景才十六七岁,他家也是世代镇戍六镇的军户,侯景样貌中带有一些胡人的特点,这样的特征在六镇太正常不过了,就算是当年移镇六镇的汉人家族,也难免和六镇内各种血统的胡人通婚。
在六镇这片土地上,胡汉的界限已经非常模糊了,对外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六镇人。
侯景从小就经常为祸乡里,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主动参军,这个岁数在六镇已经可以拿着刀杀人了。
侯景当兵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在六镇当兵才能吃饱饭,而只有当军官才能吃得最好。
十六岁的侯景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贺拔允发问,侯景就立刻站出来回道:
“贺拔参将,属下以为应该趁夜发动突袭,我军才能以少击众。”
侯景说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贺拔允,希望从贺拔允脸上看到赞许的神色。
贺拔允面色不变,内心却微微叹气,其实他早就已经拿好了对策,只是想要看看军中有没有好苗子,侯景的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
侯景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出了贺拔允的不满意,但是只能低下头。
六镇底层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贺拔允这些豪帅子弟从小习练武艺,还有家传的兵书,懂得练兵打仗的方法。
侯景这样的底层士卒,别说是兵法了,就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打仗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儿。
这时候司马子如站出来说道:“贺拔参将,属下以为我军兵少但是敌人分散,夜袭也没办法造成太大的混乱,不宜进行夜袭。”
贺拔允眼睛一亮,这是个懂行的。
贺拔允开口问道:“那司马省事以为要如何破敌?”
司马子如摇头说道:“属下不懂战阵之法。”
贺拔允叹一口气,看来这一次出征,是不要想要挑选到好苗子了。
就在他准备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高欢突然站出来说道:
“贺拔参将,属下有一策。”
贺拔允看向高欢这张帅脸,他也听说过高欢的名声,但是在怀朔并不是太好的名声。
在六镇,是没人能瞧得起一个靠着脸起家的人。
之所以贺拔允愿意带上高欢,也是因为他主动请缨,而且他自己有马有武器。
高欢抱拳说道:“贺拔参将,柔然人虽然多,但是没有统帅各部各自为战,若是顺风仗自然没事,但是一旦战事不利,各部就会想着先逃跑。”
“敌众我寡,若是敌人知道我们的虚实,那这仗就不好打了。”
“我的想法是,让一支小队骑着马拖着扫帚,先在战场上扬起尘土,然后带领精兵突袭一部。”
“只要攻克一部,敌人看不清我们的虚实,那柔然各部就会自行逃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追击了。”
贺拔允听完了高欢的计划,立刻大声道:
“好!好计策!”
高欢的计策其实和贺拔允的计策不谋而合,但是贺拔允自然不会抢夺属下的功劳,他看向高欢说道:“那就由你领军扬尘,如何?”
高欢这个计划中,率先出动在战场上扬尘的队伍是最危险的,因为这支队伍是最容易被柔然人发现并且攻击的。
高欢毫不犹豫的说道:“遵命!”
贺拔允拉着高欢说道:“那本参将任命高欢为骑兵队主,此战若胜,凯旋后我会向镇将为你请功!”
贺拔允说完,一旁的侯景立刻说道:“贺拔参将,我也想要加入扬尘的队伍。”
贺拔允也勉励侯景说道:“好样的!此战若胜,你们都是首功!”
等到军议散去,司马子如来到高欢身边问道:
“贺六浑,往日里伱最是惜命,怎么去了一趟洛阳变了样子?”
高欢叹息说道:“因为我在洛阳认识了一个人。”
“认识了一个人?难道是女人嘛?”
“不是,苏兄和我一样也出身寒微,他教会了我很多道理。”
“这位‘苏兄’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六浑如此钦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高欢说道:“子如,苏兄已经证明给我看了,乱世降至,就算是朝堂上的卿贵,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们这些如同草芥一样的寒门武人,如果再不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次返回怀朔,我贺六浑就是来争的!既然要争,我贺六浑没什么本钱,就只有用这条烂命来争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侯景,听到了高欢这番话后,连忙走上前去说道:
“高队主,我也想随你争一争!”
侯景面容凶悍,司马子如并不喜欢他,但是高欢却拉着他说道:“好!乱世将至,唯有一争!你我兄弟且争一争,争不到泼天富贵就人死腚朝天,也不枉来人间走这一遭!”
——
就在贺拔允筹备攻打包围武川城的柔然人的时候,【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苏译终于带领手下追上了追击慕容绍宗的柔然人。
苏译设伏抓捕了一个柔然骑兵,用胡语审讯了对方之后,打探到了这支柔然骑兵的情况。
这群柔然人是直属于柔然王帐的骑兵,在武川镇被柔然大军围困之后,他们袭击了守卫白道的武川守军,通过白道进入到了恒州。
进入恒州之后,这群柔然骑兵就一直在平城附近的草原上掠夺。
这群柔然骑兵刚刚掠夺了一个鲜卑慕容的部落,现在正在追击这个鲜卑部落的残部。
当从俘虏的柔然骑兵口中得知,追击慕容鲜卑部落的柔然骑兵多达二百人的时候,同行的斥候都看着苏译,整个斥候小队不过只有十人,追击这么多的柔然骑兵,一不小心就会从猎手变成猎物。
苏译抽出匕首,了结了这个柔然俘虏,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沿途返回,向苏校尉报告这件事,我继续追。”
刚刚还准备提议返回的斥候听到苏译这么说,刚刚准备提议返回的斥候也闭上了嘴。
沉默了一会儿,一名曾经被苏译救过命的斥候说道:“我跟着队正走。”
紧接着剩下几个斥候也纷纷说道:“我也跟着队正!”
很快近半数的小队成员都表示愿意追随苏译,那几个倡议返回的斥候也咬牙说道:“我们愿意跟着队正!”
苏译也不废话,一行人休息完毕,再次追上了这队柔然骑兵。
从系统中查看了斥候乙队的系统提示,打开了【柔然骑兵审讯报告】之后,苏泽开始思考起来。
柔然的王帐骑兵出现在恒州?
其实从这支柔然骑兵追击慕容鲜卑残部,苏泽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正常来说,柔然人攻打北魏的目标都是抢劫,既然是抢劫,一个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部落残部,是没有任何追击的价值的。
既然是抢劫,那不是应该去抢劫更多的部落吗?这样追击没什么油水的残部,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除非他们追击的原因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灭口。
这样一说,倒是合理多了。
恒州地广人稀,一个小部落突然消失,并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柔然骑兵要斩草除根,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
苏泽思考起穿越前的历史。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蠕蠕王阿那圭很快就被北魏放归草原,而蠕蠕王返回草原之后,很快就整合了权力,带领十二万柔然大军入侵六镇。
那一次柔然人同样抢到了平城附近,北魏朝廷同样任命了李崇出征,等李崇抵达六镇之后,柔然人就全部跑回了草原。
但是现在的世界,由于苏泽栽赃阿那圭的亲信行刺清河王,阿那圭比历史更晚放归草原,但是同样发生了柔然犯边的事情。
苏泽发现这场原本历史上没出现过的柔然犯边,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这些柔然人是为了要截回阿那圭?
又或者是柔然部落内部出现纷争,这些人是来刺杀阿那圭的?
算了,只要能抓住这些柔然人,自然就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苏泽看着地图上正在移动的斥候乙队,立刻下令集合手下的骑兵部队。
——
慕容绍宗已经绝望了。
无论他再怎么掩饰踪迹,这么一群人逃跑都会留下痕迹,而这帮柔然人是铁了心要追杀他们。
慕容绍宗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部族是怎么得罪这群柔然人的?
队伍中大多都是老弱病残,牲口也没有几头,根本走不快,再这样下去不到半日时间就会被身后的柔然骑兵发现了。
等到那个时候,整个部族都要葬送在这片草原上。
慕容绍宗思考了一会儿,立刻下了决断,他喊来自己的弟弟说道:
“从今以后,部族交给你指挥。”
“阿兄!”
慕容绍宗骑上马,对着弟弟说道:“阿兄将部族交给我,现在我将部族交给你,等我引开柔然人后你们就一路往南跑!只要到雁门关你们就安全了!”
慕容绍宗跨上弓,看着后方,现在到了他引来追敌的时候了。
让弟弟带着部族先离开之后,慕容绍宗躲藏在草丛里,很快就见到了一群柔然骑兵喧嚣着骑马过来,这群柔然人的状态非常放松,不过是追击一个老弱病残的小部落,他们可是柔然王庭的精锐啊!
柔然以百人为一幢,每幢设幢帅一人。
追击慕容绍宗部落的有两个幢,几名柔然精锐聚集在幢帅身边,抱怨说道:“幢帅,这帮家伙不肯乖乖等死,害得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追击,等抓到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柔然幢帅点头说道:“妇人都赏赐给弟兄们享受几天。”
“多谢幢帅!”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从远方射来,柔然幢帅机敏的躲开,但是他身边的亲卫却没能躲开,被一箭射中了喉咙。
慕容绍宗叹息一声,自己埋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机会,没能射杀军官,就没有第二次开弓机会了。
慕容绍宗也很果决,刺杀不成就立刻翻身上马,向着部落离开的相反方向开始逃跑。
亲信被杀的柔然幢帅一脸铁青,他举起短弓向慕容绍宗反手就是一箭,但是慕容绍宗逃跑的太果断了,这箭自然落空了,他举起短弓喊道:“追!本幢帅要将他的脑袋别在马鞍上!”
乌压压的柔然骑兵开始向着慕容绍宗逃跑的方向追击,慕容绍宗心中没有任何恐惧,而是由衷的高兴,自己又能为部族争取一天的时间了。
而且能杀一个柔然骑兵就不亏,要是能多杀几个,自己就算是赚了!
想到被柔然人残杀的父兄,慕容绍宗内心中恨意翻江倒海,但是他骑马的动作没有变化,冷静的寻找机会就回身以身扭回,左脚尖向后,拉满弓后审固射箭。
慕容绍宗弓马娴熟,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对镫”、“分鬃”和“抹鞦”三射法,刚刚这一手“抹鞦”威力非常,正中一名追击柔然骑兵的面门,这名骑兵从马上坠落,眼看就不活了。
“两个”,慕容绍宗计算着人数,他没有继续射箭,而是继续打马逃跑,他很清楚自己的马长途逃亡没有休息,自己靠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才没有被追上,杀了一人后他就继续专心骑马。
但敌人毕竟是柔然精锐,马本身就要比慕容绍宗好太多了,不一会儿就有一左一右两名柔然骑兵追上来,他们狞笑着搭弓审固,瞄准了骑行中的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猛然将身体贴着马背,两发箭矢从他身侧飞出,其中一发切开了他后背上皮甲,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慕容绍宗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疼痛,立刻坐直身体对镫拉弓。
再次弓如满月,慕容绍宗对着右侧追敌又是一箭,同样是正中面门,“三个”。
但是随着他拉弓射箭,马速又慢了一些,更多的柔然骑兵追了上来,慕容绍宗心中已经有了死意,干脆不再趋势坐骑,一下子拿出三支箭,准备和柔然人换命。
“四个”,慕容绍宗胯下的马已经中箭,他清楚这些柔然人是想要生擒折磨自己,故意用胯下的马为饵,又伺机射杀了一人。
但是慕容绍宗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马中箭就跑不快了,自己马上就要被大股柔然骑兵追上,那时候自己骑射再精湛也没用了。
握着怀里的匕首,慕容绍宗准备假意投降最后一搏,就在这时候,地面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