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在心里骂了梁坤几句,忍不住看向武兴。
武兴早已被眼前的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别说进来一个李韬,就算进来一只老虎,也不能让他离开饭碗。
看到武兴吃得满脸是油,李韬只觉得口水都快涌出来了。
“姑娘,在下实在饿得紧,能不能给我点儿吃的?”
这话一说出口,连李韬都觉得自己像个上门讨饭的。
其实梅娘并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只是对方言语客气,又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的意思,才忍到现在。
再说原身刚被退亲,现在吵嚷闹起来,对她的影响更不好,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梅娘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蹭饭的打发走。
她盛出一大碗米饭,捡了两块肉堆在上面,浇上一勺酱汁。
“拿去吃吧,外面有桌椅。”梅娘淡淡地说道。
一碗香喷喷的肉汤拌饭捧在手中,李韬的目光就挪不开了,压根就没听出来梅娘是在轰他出去。
他转身出了门,哪里还顾得上找桌椅,坐在地上就要开动。
小厮见他进屋端了碗饭出来,竟然直接就要往地上坐,赶紧拿了小凳子放在他身下,免得弄脏了衣服。
李韬才一坐稳,就抄起筷子,夹了肉片一口咬下。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淋满了酱汁,肥肉不腻,瘦肉不柴,一入口便满口醇厚的香味。
白生生的米饭混合着红亮的汤汁,香气四溢,甘美无比,好吃得让人恨不能连舌头都一同吞进去。
吃着这碗酥烂鲜美的把子肉拌饭,李韬差点儿暴风哭泣。
一个字,香!
两个字,真香!
三个字,太香了!
他不是没吃过好吃的,可是眼前这碗看似普通的肉汤拌饭,却让他品尝到了世间从未有过的美味,大口大口吃得停不下来。
小厮放在面前的小桌子彻底成了摆设,李韬自打捧上饭碗,压根就没放下来过。
小厮们看着自家主子坐在街边的矮凳上,抡着一双竹筷吃得眉飞色舞,连脸颊粘上饭粒都浑然不知,一个个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自家那个风度翩翩,格外注意个人形象的小公子吗?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李韬吃完这一碗,端着空碗又进屋了。
“梅儿姑娘,这肉……能不能给我一点儿?哪怕就一片也行!”李韬陪着笑,满脸期待地看着梅娘。
梅娘实在没想到此人竟然吃了一碗想下一碗,不禁眉头一皱。
李韬赶紧拿出荷包,讨好地说道:“就算我花钱买的,行不行?”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不过是几片把子肉而已,能换这么多银子是她赚了。
梅娘看了看那一锭银子,便将自己那一碗端了过去。
“你慢点儿吃。”
李韬连连点头,宝贝似的双手接过。
这一碗再次风卷残云的吃完,李韬虽然十分不舍,可是看到武鹏武兴等人像小狗似的护着余下的肉,只好放弃了再买些的想法。
“梅儿姑娘,这把子肉实在是好吃,不知以后会不会跟烧饼一起卖?”
跟烧饼一起卖?
梅娘略一思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现代一些小吃店也会提前做好一锅酱肉,搭配着店里的饭食一起卖,不止肉,里面还可以放鸡蛋、豆腐、鸡腿之类的一同卤制,制作并不麻烦,还能增加小店的菜品。
“也许吧。”梅娘含糊说道。
听梅娘这么说,李韬才放下心。
要是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那么他的人生会多么遗憾啊!
武大娘烤好一炉烧饼,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喂,你是谁啊?怎么跑屋里来了?”武大娘声如洪钟,冲着李韬怒目而视。
李韬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大娘,我是来买烧饼的——”
“买烧饼去外面买,你跑进来是想干什么?!”武大娘很是担心女儿,连烧饼都放下了,伸出双臂驱赶李韬,“快走,快出去!”
李韬被武大娘轰出去,还惦记着没买到梅干菜烧饼。
不过看到重新汹涌起来的人潮,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今天能吃到把子肉就是意外之喜,烧饼还是下次再来买吧。
两个烧饼加两碗把子肉拌饭下肚,李韬摸摸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武大娘吃过梅娘做的把子肉之后,也觉得做卤肉卖这件事可行。
“天天都有人问咱们有没有鸡蛋什么的配着吃呢,我怕忙不过来,就没答应。”武大娘将最后一口汤汁抿入口中,舒服地叹了口气,“要是这卤肉像你说得这么容易,咱们就做些试试。”
所谓众口难调,有爱喝羊汤的,有爱喝豆汁儿的,有人喜欢早饭加个蛋,有人吃饭喜欢配点儿咸菜,多些菜品,对烧饼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娘俩商议已定,第二日将熬好的六坛桑葚果酱交给双儿,武大娘就直奔孙屠户那里去买肉。
武大娘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天色渐渐阴暗下来,随着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至。
雨点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屋檐下的雨水连成了一道道线,形成了一幅密密匝匝的水帘。
梅娘将武月抱在怀里,从窗缝向外看去,随着雷声一次次响起,她的心里也不安起来。
不知道武大娘走到哪里了,有没有被雨淋到?
好在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刻钟后,雨势渐收,太阳重新从云层中露出了面。
街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梅娘担心武大娘买的东西多,路上又滑,便准备出门去接她。
武鹏却拦下了她,让她在家里歇着,自己出门去接武大娘。
姐弟俩正争着要出门,忽然听见胡同里传出一阵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你个贱蹄子,还敢跑?!给老娘站住!”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划破了雨后的宁静。
梅娘循声望去,只见从那边跑来一个瘦小的孩子,在她身后,一个高颧骨的年轻妇人正拎着门闩,一边追一边高声叫骂。
“是黄姐姐!”武月第一个喊出了声。
黄丫显然是吓坏了,一副慌不择路的模样,才跑到街上就踩进了一个水坑,扑通摔倒在地。
那妇人追上黄丫,门闩重重地朝黄丫身上打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叫你不听老娘的话,叫你成日在外头鬼混,叫你偷吃……”妇人每说一句就狠狠地打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敢偷老娘的钱!贱人生的贱种,跟你那死了的娘一个样儿!”
骂到最后一句,黄丫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
“我没有偷,我不是贱种,我娘也不是贱人……”
“你还敢顶嘴?!老娘打死你!”妇人咬牙切齿,手里的动作越发又狠又快。
梅娘眉头一皱,正要上前,武兴却一下子窜了出去,直接跑到黄丫身前,一把推开了妇人。
武兴这几日吃得好,长了不少力气,那妇人又不提防,差点儿被黄兴推倒在地。
“你干吗打黄丫!?”
妇人吃了一惊,见武兴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张口就骂。
“我打自家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给老娘滚开!”
武兴寸步不让,反而大声说道:“你要是她的亲娘,能这么往死里打她?”
这里闹了一会儿,早有人三三两两围过来看热闹,听到武兴这么一句,知道内情的人不禁纷纷点头。
那妇人被问住了,恼道:“老娘怎么就不能打她了?她偷吃东西,偷老娘的钱,老娘打死她都算轻的!”
武兴说道:“黄丫才不会偷东西,一定是你记错了!”
黄丫连着几天给武家送桑葚,武兴有了好吃的,当然觉得黄丫是个好女孩。
“她怎么没偷吃?昨日我看她嘴上油光光的,家里的肉就是她偷吃的!”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串钱,说道,“还有这个也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就是她偷的!”
后娘管教孩子也是常事,更何况孩子偷吃又偷钱?因此听到黄丫后娘的话,原本同情黄丫的人们也向她投去厌恶的目光。
黄丫紧紧咬着嘴唇,瘦小的身体沾了许多泥水,不知是冷还是怕,一阵阵地发着抖。
“我没有偷……”她嘴唇颤抖着,只会说这么一句。
见黄丫压低了声音,那妇人越发得了意。
“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这么多钱,难不成是你赚来的?”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这钱是我给她的。”
梅娘拨开人群,走过去扶起了黄丫。
她帮黄丫擦去脸上的泥水,抬眼冷冷地看向妇人。
“那肉烧饼也是我给她的,你成天叫她在外干活,又不给她吃的,难不成是要饿死她?!”
妇人被梅娘当众揭破底细,不禁又羞又怒。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不给她吃的了?再说,好端端的,你干吗给她钱?”
“那是我买桑葚的钱。”梅娘将黄丫的手心翻过来,让大家看看黄丫还带着紫黑色痕迹的手指,“黄丫摘了桑葚卖给我,我给她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武家烧饼店就在临街的位置,黄丫送了几次桑葚,许多人都曾看见的。
再说黄丫手上还有摘桑葚染上的汁水,越发证实了梅娘说的话。
妇人张口结舌,武兴趁机将她手里的钱一把夺过。
“这是黄丫的钱,拿来!”
梅娘则不再理会她,拉起了黄丫的手。
“黄丫,跟梅姐姐进屋去换身衣裳。”
见众人都不理她,妇人恨恨地哼了一声。
“死丫头,等你回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武大娘刚好买了东西回来,见那妇人正在梅娘身后骂骂咧咧,把东西往门里一放就冲了过去。
“黄家媳妇,你在那儿骂谁呢?看我不在家,就欺负我家孩子是不是?”武大娘双手叉腰,高声喊道。
黄丫后娘哪里是武大娘的对手,闻言再不敢抱怨,转身落荒而逃。
武大娘气呼呼地进了屋,就看见一身泥巴和伤痕的黄丫。
“这是怎么回事?”
武鹏和武兴两个人叽叽呱呱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武大娘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早知道她把黄丫打成这样,我刚才就应该给她几下!”
梅娘拿来自己的衣服,正要叫黄丫换上,却见黄丫扑通一下跪倒在武大娘面前。
“武大娘,您行行好,买下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
这话一说,屋里的人齐齐愣住。
黄丫的牙齿咯咯打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颤声说道:“她……她叫我爹把我卖了,说要卖到那种地方去,教我学弹琴唱曲,说我以后就能穿金戴银,吃好的穿好的……”
黄丫到底是个小姑娘,到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武兴和武月听得一脸懵懂,武大娘和梅娘却听明白了。
武大娘忍不住骂道:“真是作孽哟!”
她一把拉起黄丫,说道:“大娘先给你换衣裳,你放心,有大娘在呢!”
黄丫含着眼泪点点头,跟着武大娘进了里屋。
梅娘叹了口气,走过去捡起武大娘买回来的东西。
有一大块五花肉,羊骨羊油,居然还有一块两斤多重的羊肉。
除了这些,还有一堆青菜蘑菇萝卜之类的菜。
梅娘看看外头,经过方才黄丫后娘那么一闹,这会儿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她准备做些能让大家尽快吃上的饭食。
正好刚下过雨,那就吃羊肉火锅吧。
她叫武鹏武月他们帮着择菜洗菜,让武兴去买芝麻酱,自己则动手切羊肉。
羊肉要切得薄,菜刀必须锋利,梅娘磨了磨刀刃,才开始切。
切完了羊肉,又切葱姜蒜等调料,同时砂锅烧上水。
等黄丫稍作清洗,换了干净衣服走出来,砂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嘟嘟冒泡了。
梅娘在锅里放了葱姜菌菇等调味,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