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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根若亡,树焉活?

    在殿外站着的张维贤、张庆臻、卫时泰三人,听到殿内天子所讲之言,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即便是性情沉稳的张维贤,此刻心底亦涌出一股暖流,原来天子一直都信任他,只是过去没有表露罢了。

    “两位,西苑出了此等大事,有人竟敢蓄意行谋杀之事。”

    想到这里的张维贤,一改往日状态,眼神坚毅的看向张庆臻、卫时泰,语气铿锵有力道,“陛下信赖我等,那我等就不能辜负君恩,整饬诸上直亲卫军一事,我等必须要做好,断不能有任何意外。”

    “诺!”

    张庆臻、卫时泰当即抬手应道,然而在二人的心底却生出些许唏嘘,那个英国公又回来了!

    “走吧。”

    张维贤一甩袍袖,昂首朝前走去。

    一缕微风吹来,吹动张维贤所穿蟒袍,他是大明英国公,天子既有重任交于他,那他就必须要做好!

    在艳阳的映照下,几道人影离承光殿越来越远。

    彼时的承光殿内。

    “就算陛下要杀臣,臣也要谏言!”

    被呵斥的高第强忍心头惊惧,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撩袍朝天子行跪拜之礼,“宗法礼制……”

    “你是真想找死!”

    朱由校坐在宝座上,眸中掠过一道寒芒,语气冰冷道:“好,既然你想死,那朕便成全你,来人啊!高第妄图里应外合,刺杀天子,将奸臣高第逮进诏狱,明日押至西市处决!!”

    真杀啊!!

    这可是兵部尚书啊,岂能说杀就杀!

    殿内所聚诸臣听闻天子所讲,无不面露惊意,难以置信的看向天子。

    “陛下!!臣就算是死,也要……”

    被锦衣卫架起的高第,此刻明显慌了,但他依旧高呼着,想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朱由校看都不看一眼。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扫视殿内,刑部尚书周应秋,吏部尚书王绍徽,兵部尚书高第,皆被他借落水一案拿下,前两位是阉党成员,后一位乃文官出身,且私下与东林党有些交情,从结果上来看,刨除迷雾重重的落水案本身,他得到了想要的政治谋划。

    “一个个怎么不说话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向前探探身,看着眼前所聚诸臣,“还有谁要质疑朕的决断,大可都站出来!”

    承光殿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但聚在殿内的诸臣,不管是在朝文官,亦或是在京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低下了脑袋。

    质疑?

    他们敢吗?!

    不说被天子特设的皇家禁军,就说西苑发生的落水和遇刺,此案要查明不了真相,只怕天子之怒就不会消。

    现在谁反对,谁就是弑君主谋,这谁还敢反对?

    天子不将此事做个定论,那他们身上的嫌疑就洗不清。

    “看来你们都没有话要对朕说?”

    朱由校眉头微挑,见没有人站出来,嘴角微微上翘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都退下吧,不过行刺之事朕绝不罢休!”

    讲到这里,朱由校猛然起身,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冷哼着一甩袍袖,昂首便朝殿后快步走去。

    这……

    朱由校这等奇怪举止,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谁都不知天子是何意,一些人的心跳不由加快起来。

    揣摩不透天子意图,使得不少人都生出紧张。

    “魏忠贤!!给朕滚过来!!”

    而在此等氛围下,殿后传来的声音,让众人无不心下一紧。

    一些人抬起头,就见跪在宝座旁的魏忠贤,颤抖着身体起身,不敢有任何迟疑,忍着疼痛朝殿后走去。

    “诸位,请吧!”

    田尔耕见状,眼神示意了许显纯,让其控制住要犯,表情严肃的看向众人,“诸位大人可要小心点。”

    眼下这种紧张的氛围,谁都不知天子是怎样想的,这叫很多人心里难安。而这恰恰是朱由校想要的效果。

    “都出去!!”

    坐在锦凳上的朱由校,见魏忠贤一瘸一拐走进,眼神冷厉的喝道:“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敢有违背者,凌迟!!”

    在此服侍的太监宦官,一个个惊惧的低下脑袋,不敢有任何迟疑的朝外退去。

    “请皇爷治奴婢死罪!”

    内心惶恐的魏忠贤,此刻以头抢地,跪倒在朱由校面前,身如筛糠道:“奴婢……”

    “魏伴伴。”

    朱由校神情自若,俯瞰着跪地的魏忠贤,从锦凳上起身,朝魏忠贤走去,“刚才在大殿内的一切,魏伴伴可都看清了?”

    嗯?

    魏忠贤一愣,他不知天子此言何意。

    “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朱由校停下脚步,俯瞰着魏忠贤道:“在他们的眼里啊,你魏忠贤就算再权倾朝野,可真要被朕给杀掉,那就什么都不是,朕说的对吗?”

    “奴婢~”

    魏忠贤双手微颤,他哪里不知此等道理,别看他现在权倾朝野,可都是有前提的,那便是得天子宠信。

    没了这层关系,他什么都不是。

    “当然也没有人在意朕的死活。”

    朱由校继续道:“同样在他们的眼里,朕若是真在西苑驾崩,他们或许会哭嚎几声,在大丧时痛哭流涕,不过却不是真的悲伤,毕竟朕是昏君嘛,是只懂木匠活,不关心军政的皇帝,这样的皇帝换一个又何妨?”

    魏忠贤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诸如此等言论,天子可以讲,但他不能听啊!

    “西苑落水与行刺之事,朕知道不是你所为,你没有这胆子,也断不会做这些。”

    在魏忠贤惶恐忐忑之际,天子讲的一句话,让魏忠贤情绪激动,刚要抬头表明忠诚,却被踩住了。

    “不过。”

    朱由校抬脚踩住魏忠贤,声音有些低沉道:“魏伴伴最近变得有些飘啊,是不是觉得大批东林党人被你设计驱逐出朝堂,心里就觉得没人敢跟你作对了,就连别人称呼你为九千岁都敢应下了?”

    “!!!”

    魏忠贤像是掉进冰窖一般,全身瑟瑟发抖,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天子竟然会知晓此事。

    “大道理,朕就不跟你说了。”

    朱由校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朕给你的那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去抢,就连想都不能想,因为没有朕,你魏忠贤早死了!”

    “当初你跟刘朝密谋,在南海子害了王安,朕没有说什么,不过朕没有说,并不代表朕不知情,别觉得这世上就你最聪明。”

    被踩在地上的魏忠贤,此刻连动都不敢乱动,眼珠子乱转起来,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魏忠贤怕了,彻彻底底的怕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现在的天子,跟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非常陌生!

    非常冷酷!

    恐惧。

    慌张。

    各种复杂的情绪,此刻在魏忠贤心底生出。

    “根若亡,树焉活?”

    朱由校看着魏忠贤,将脚抬起,随后撩袍蹲下,伸手轻拍魏忠贤的脸,似笑非笑道:“这世上除了朕能信任你,重用你,换作别人敢吗?魏伴伴啊,你最好祈求朕可以长命百岁,不然就那帮被你赶跑的东林党,乃至他们背后的人,真要逮住机会的话,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魏忠贤,包括你魏家全族。”

    “皇爷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

    彻底破防的魏忠贤,猛然从地上爬起,朝着朱由校疯狂磕头,“皇爷,奴婢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奴婢对皇爷绝对忠诚!”

    这算是敲打好了。

    蹲着的朱由校,见魏忠贤这样,嘴角微微上翘,能震慑住魏忠贤,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要清洗内廷!

    “别磕了。”

    朱由校缓缓起身,俯瞰着魏忠贤道:“摆驾乾清宫,去传朕口谕,着田尔耕带锦衣卫伴驾,着许显纯留守西苑,严审今日伴驾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奴婢遵旨。”

    魏忠贤哪敢迟疑,当即便叩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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