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门听政,是皇帝亲至皇极门主持朝廷会议,聆听内阁及各部院大臣的奏报或奏言,进行议商,作出决断,发布谕旨,贯彻实行的一种形式,因是在清晨故又称早朝。
但是也因为过程极为繁琐冗长,也使得不少君王不喜召开。
其中的代表当属万历皇帝。
而在万历一朝,三大殿意外走水被烧,重修三大殿虽说被几次提及吧,但都因种种缘由而搁置下来,这使得泰昌、天启两帝若是想召开御门听政,则会选择在乾清门召开。
只不过短命的泰昌帝,召开御门听政没有几次便驾崩了,而天启帝御极登基之初,的确也召开过不少,可实在受不了起得太早,加之朝中局势多变,也就渐渐地减少召开次数,直至不再召开。
许久没召开的御门听政,天子竟然颁旨特召,这让满朝文武初闻时颇感意外。
一时间在朝私议此事者如云。
……
啪~
清脆的鞭鸣声在乾清门响起。
“陛下驾到!”
“跪!”
乾清门响起道道喝喊,从撵轿下来的朱由校,面朝那张宝座走去,齐聚在乾清门外的文武大臣,则遵循着礼制依次朝御前行跪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起的道道山呼声,让宝座上的朱由校心跳加快少许,环视眼前行跪拜之礼的群臣,朱由校算是明白,为何有那么多的人想当皇帝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令天下皆臣服于自己脚下,单单是这种诱惑,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
“免礼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摆摆手说道,而在御前服侍的魏忠贤,则昂首向前走了数步,面朝跪拜的群臣唱道。
听到此信的群臣则纷纷再拜,然后不一地从各处起身,说起来,此次来参加御门听政的文官,并非是在京文官的全部,真要搞那种规格的朝会,就属于最高规格的大朝会了。
难怪大明历代君王,有不少不喜欢开早朝,日日起这么早谁受得了?
倚着软垫的朱由校,看了眼蒙蒙亮的天,心底生出唏嘘和感慨,错非是因为一些事情,他才不会召开这场御门听政!
有些事能拖。
有些事不能拖。
倘若今日这场御门听政不开,不将一些事情敲定下来,那大明社稷的根脉,会被一帮硕鼠败类啃噬光!
“想来在不少人的心里,都在猜想朕为何突然召开听政了。”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向前探探身,如炬目光扫视前方道:“不为别的,就是想聊聊朕在西苑遇刺一事,同时也聊聊朝政,省得有些人私底下说朕荒废政务,觉得朕除了会安于享乐,好躲在深宫只喜做木匠活!!”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仅仅能叫靠近御前的阁臣、廷臣、京卿、在职勋贵等听到,至于相隔较远些的大臣,则有太监宦官、大汉将军交替传唱,以至众人听清天子所讲,朝班中出现些许骚乱。
天子这话讲得太露骨了。
尽管天子遇刺一事,初传朝堂时掀起大风波,很多人内心忐忑难安,但之后知晓一些事情,使得不少注意都转移了,毕竟天子无碍,可天子颁布的中旨,却要改变中枢格局,到底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止!!”
瞧见朝班有骚乱,分散乾清门各处的大汉将军,在隶属的将校带领下,纷纷挎刀沉声喝止,这令眼前所站文武大臣纷纷止声。
朝议有朝议的规矩和礼制,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当皇帝御门升宝座之时,当鸣响鞭,参加朝议的大臣要行一跪三叩礼后,九卿六部大臣依次奏事或敬呈奏折,由皇帝作出有关决策。
待到奏事毕,会有御史负责纠举礼仪,鸣鞭,皇帝起驾回宫,百官退出。朝仪制度极其严格,众臣不得喧哗、耳语、咳嗽、吐痰等,否则将以失礼从严处理。
有明一朝,不是没有这种倒霉鬼,就因为这些小动作而丢掉乌纱帽,从此跟仕途再无任何瓜葛。
“西苑落水一案,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谋刺!”
待眼前朝班安定,朱由校继续道:“锦衣卫已奉诏督办此案,内廷也好,外朝也罢,乃至京城,被逮捕的人不少,朕御极登基已五载有余,没想到在朕的身边,居然暗藏着一群魑魅魍魉,哈哈,还真是够稀奇的。”
朱由校召开这场御门听政,其实想要聊的不是西苑刺杀一案,朱由校是有别的政治谋划,不过在讲明所想前,朱由校觉得还是要拿此事来说话,由此也使不少人思绪驳杂起来。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啊。
乾清门外所聚文武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知天子定性落水一案,还特命锦衣卫负责督办此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只怕此案不尽早查明真相,一旦被锦衣卫死揪着不放,恐今后不知将会有多少人,会被牵连进来啊。
哪怕没有参与其中。
可锦衣卫说你参与了,那就算是完蛋了。
毕竟谋刺天子这种事,乃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哪怕仅仅是有嫌疑也不行!
乾清门一带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甚至不少还想着规谏天子,请天子收回所颁中旨的大臣,此刻心里都打起退堂鼓了,这要是触怒了天子,恐下场不会太好啊。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可偏偏在这等形势下,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坐在宝座上的朱由校,皱眉看向眼前的朝班,就见内阁群辅丁绍轼手持朝笏,低首朝御前走来。
“何事?”
看着作揖行礼的丁绍轼,略有不满的朱由校,皱眉问道。
“启奏陛下。”
丁绍轼作揖拜道:“西苑落水一案必须要彻查到底,敢有奸佞谋刺天子,此乃株连九族的死罪,倘若天子安危都不能有保证,那么我朝社稷国本之安稳,又该如何保证呢?”
算你识相。
朱由校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本以为丁绍轼站出来,是要跟自己唱反调,没想到话说得倒挺漂亮。
西苑落水一案不仅要彻查到底,还要给它办成铁案,只要幕后元凶一日没有查出,那么此案就不会结束!
而且在朱由校的心里做好准备,他要借着此案为由,会将一些不长眼的人,都纳归进此案之下。
前有洪武四大案打击特权,打击臣权,震慑蠢蠢欲动之辈,后有天启第一案,要效仿明初雷厉风行之势,继而以整饬崩坏的风气!
“不过臣以为陛下当以社稷为重,不该率性而为!”
随后,丁绍轼却话锋一转,“熊廷弼因致辽西诸卫沦陷,与王化贞一起被问罪论处,此案虽说在朝争议颇大,但基本事实清楚,纵使陛下心忧社稷,心念天下,也不该将此罪人无端放出天牢,还以中旨特擢其职,如此若是遍传天下,恐难以令人信服啊,臣在此恳请陛下能收回成命!”
言罢,丁绍轼面朝御前行跪拜之礼,看着跪地的丁绍轼,本带着笑意的朱由校,神情渐渐冷了下来,看起来一切都是他想的太多了。
朱由校冷冷地盯着丁绍轼,语气淡漠道:“所以你是指摘朕是非不分吗?”
“臣断无此意!”
丁绍轼脸色微变,忙开口解释道:“臣只是就事论事,熊廷弼……”
“够了!!”
朱由校厉声打断道:“好一个就事论事,那朕来问问你,朕在西苑遭遇行刺,你为何不就事论事了?”
“臣…”
丁绍轼一时语塞。
天子即幸西苑落水一事,的确是在朝掀起不小风波,倘若没有后续一系列罢黜和特擢,那么朝中的舆情,会紧密地围绕此事展开。
然而现实是吏兵刑三部尚书被接连罢黜,甚至兵部尚书高第已被处决,而短短不到数日间,天子没有经有司商榷,不打算进行廷推,便要乾纲独断地明确了兵部尚书人选,甚至还将押在天牢的熊廷弼释放,更让其协理京营戎政,这对中枢朝堂的格局影响太大了。